第3章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日,也许是数日。那扇沉重的铁门再次被推开,刺耳的摩擦声撕裂了死寂。

进来的不是禁军,而是一个面白无须、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太监。他穿着内廷总管才能用的深紫色蟒袍,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悄无声息。他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却气息精悍的小太监。

“陛下口谕,”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滑腻感,“着罪徒姜挽,即刻觐见。”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任何询问。命令就是命令。

我被那两个小太监几乎是架着,拖出了这座水牢般的石楼。再次踏上曲折漫长的宫道,阳光刺得我双眼发痛。一路行去,所见的宫人无不屏息垂首,脚步匆匆,偌大的皇宫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空气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衰败”感,似乎比在钦天监时更加浓重了。

紫宸殿。

这是大胤的心脏,权力的巅峰。然而踏进殿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浓重药味、沉水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殿内光线昏暗,沉重的帷幕低垂,隔绝了大部分阳光。金碧辉煌的蟠龙柱和繁复的藻井在阴影里沉默着,透着一股迟暮的沉重。

皇帝萧彻,就坐在那高高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蟠龙金椅之上。

他穿着玄色的常服,衣袍上的暗金龙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身形依旧高大,但曾经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气势,此刻却像被无形的蛀虫啃噬,显出一种中空的疲惫。他的脸隐在冕旒垂下的十二道玉珠之后,珠帘轻轻晃动,偶尔能窥见其下一双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那双手随意搭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指骨突出,皮肤松弛,布满了老人特有的褐色斑点。唯有那指尖,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整个大殿空旷得可怕,除了侍立在阴影角落里的几个如同木偶般的内侍,再无他人。死寂得能听到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那卷染血的龙脉秘图,此刻就静静躺在萧彻面前的御案上,在幽暗的光线下,那暗金色的丝带和兽皮的纹理,透着一股不祥的古老气息。

“姜挽。”皇帝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朽木,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仍能听出的虚弱和焦躁。这声音穿过空旷的大殿,直刺耳膜,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深沉威严的帝王之音。

我垂着头,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寒气透过薄薄的囚衣,渗入骨髓。

“抬起头来。”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

我依言抬头,目光穿过晃动的珠帘,竭力想看清那张脸。珠玉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师父死了。”萧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星盘也碎了。”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指尖的颤抖似乎更明显了些。那双深陷的眼睛,透过珠帘的缝隙,死死地盯住我,像两簇在寒风中摇曳的鬼火。

“他临死前,把这东西给了你。”他的目光转向御案上的皮卷,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病态的、歇斯底里的急切,“告诉朕!告诉朕!这图里到底藏着什么?是谁?是谁在窃取朕的国运?吸食朕的龙气?让朕的江山……让朕的江山……” 他猛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身体在宽大的龙椅里蜷缩,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困兽。旁边的内侍慌忙上前,却被他粗暴地挥手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