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直接走过来,警督反而走向钟鸣最后倒下的那个卡座,咖啡的污渍还在地板和沙发上扩散着,形成一幅深褐色、丑陋不堪的抽象画。他锐利的鹰眼缓慢而仔细地扫过每一寸痕迹,每一个遗留的碎片,眼神专注,如同在解读一张隐秘的符咒。
隔着攒动的人头,艳明在角落看见了一缕刺目的银白头发。是音乐学院的李教授,颤巍巍的手指徒劳地抓着一张湿透的手帕。老人的眼睛在镜片后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他徒劳地尝试在混乱中向一名年轻警员描述着什么,声音嘶哑如同坏掉的风箱,破碎的哽咽总是会突兀地切断他的语句。
“……他身体一直不…不错……就是性子急了点……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啊……”
年轻警员板着脸,眼神里满是不耐烦,手中的笔悬停在记录本上,似乎并不认为这些啜泣与专业的心血管诊断报告有任何可比性。那冰冷的漠然像针一样刺中艳明紧绷的神经。就在这一刻,她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深锐的刺痛!
她猛地将手翻过来,指腹暴露在昏暗光线之下。
皮肤原本自然的柔软质地消失了。食指和无名指的指尖那一片,竟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质感——一种如同古老河床被水流亿万年冲刷、研磨、浸透,最终形成的鹅卵石般的光滑致密。灰白的色调沉淀下去,坚硬、冰冷、毫无生机。那非人的光泽正在沿着指骨的轮廓向上悄然蔓延,像是在缓慢地被某种无形的、冷酷的意志灌注,凝固。
警督转过了身。那两道冰冷审慎的视线,骤然穿透了人群的缝隙,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牢牢地锁定了她惊骇的双眼!
心口那口沉闷压抑的空气猛地炸开!艳明的指尖骤然绷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共振沿着僵硬的水晶化骨节嗡鸣着传来,随即,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冰棱碎裂的清响在她自己耳蜗深处炸开——几乎是同时,不远处咖啡馆玻璃橱窗角落,一盏悬吊式的装饰顶灯上覆盖着的薄尘内部,几粒尖锐的棱形微粒凭空凝结,它们闪烁着短暂夺目却异常锋锐的冷蓝色微芒!这光芒只存在了一刹,快到肉眼难以捕捉,便如朝露般迅速蒸发了无痕。
她猛地吸进一口冰冷、带着咖啡渣味的空气,强迫自己迎向警督那双刀锋般的眼睛。
“你是这里的琴师?”警督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四周微小的嘈杂。他迈步走来,像一堵沉重的移动墙壁,迫近了艳明躲藏的角落。
艳明无声地点头。她的双手死死反攥在身后,指节关节因用力而泛出白印,那冰冷刺骨的僵硬感觉在紧握之下反而更加清晰可怖。
警督的目光在她脸上缓慢地移动,仿佛在阅读一本难以理解的古老卷轴。“钟先生倒下的那一刻,你就在那台上。”他的叙述是陈述,而不是询问。视线随即扫向不远处的黑色平台钢琴,每一个音符都曾经在那里流淌,每一个按键都曾承载生命。
艳明喉咙发紧。“我在演奏。”声音干涩得如同粗糙砂纸摩擦。
警督沉默地审视着她。这沉默里包含着沉重的压迫感。片刻后,他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躺着那枚在泼洒的咖啡污渍里发现的微小物体——幽深的蓝色如同封冻了亿万年的冰川寒潭,核心深处一点几乎要灼伤人视网膜的璀璨金芒在袋内无声地燃烧、旋转。极度扭曲的棱角构成的轮廓,正是她此生最熟悉的某种抽象的视觉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