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了?”我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目光越过她,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象征生死界限的手术室大门。
“不知道…还在抢救…”林薇抽噎着,语无伦次,“流了好多血…好多…苏晚姐,陈总他会不会…”她说不下去,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摘掉口罩。
“家属?”
“我是他妻子。”我立刻上前。
“手术暂时稳定了生命体征。”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平稳,却也掩不住凝重,“颅脑损伤很重,有严重脑震荡和颅内血肿,虽然血肿清除了,但…醒过来后,出现了逆行性遗忘。简单说,就是失忆了。近几年的记忆,尤其是近期的,受损最严重。他需要时间恢复,也可能…永远恢复不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失忆。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麻木的心湖里只激起一圈微小的、冰冷的涟漪。也好。忘了他的背叛,忘了他的林薇,忘了他是如何为了另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忘了,干干净净。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规律的“嘀…嘀…”声。陈默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脸色是失血的灰败,嘴唇干裂,脆弱得像个一碰即碎的琉璃娃娃。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目光落在他脸上,又似乎穿透了他,落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是混沌的,如同蒙着一层浓重的大雾,没有焦点地在惨白的天花板上茫然地游移。几秒钟后,那涣散的视线才一点点艰难地聚拢,最终,带着一种雏鸟般的、纯粹的依赖和确认,牢牢地、怯生生地落在我脸上。
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发出微弱嘶哑的气音。我俯下身,凑近他。
“老婆…”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全然的信任和安心,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抓住了唯一的依靠。他费力地抬起那只没被输液针束缚的手,手指笨拙地、试探地,轻轻勾住了我垂在床边的一根手指。
那一点微弱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冰冷的盔甲瞬间被烫出一个洞。指尖传来的触感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一股混杂着尖锐刺痛和荒谬绝伦的酸涩猛地冲上鼻梁。我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婆?”我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渣,带着尖锐的嘲讽,“陈默,你装失忆装上瘾了?为了你那个小情人,连命都能豁出去挡广告牌,现在倒只认得我了?这戏,你打算唱到什么时候?”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异常尖利刻薄。他显然被吓到了,那双刚刚聚拢一点光亮的眼睛瞬间又蒙上浓重的水雾和巨大的困惑、恐慌,像一个被大人无故呵斥、完全不懂自己错在哪里的孩子。他瑟缩了一下,受伤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委屈的呜咽,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眼角滚落下来,迅速洇湿了鬓角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