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说这话时,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我的鞋尖。我当时没接话,只是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瓶盖被我偷偷拧松过,他仰头喝的时候,水顺着下巴滴进脖颈,喉结滚动的弧度,像道没解完的函数曲线。

“林微?”班主任敲了敲桌子。

“我会考虑的。”我把报名表折成方块,塞进校服口袋。走出办公室时,篮球声停了。沈倦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背对着我,手里捏着个空矿泉水瓶,指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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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支钢笔放进笔袋的第三个格子时,发现笔杆里藏着张卷成细条的纸条。展开来,是沈倦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周三下午放学后,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学校后山的废弃凉亭。高二那年,我在这里哭了整整一节体育课——物理小测只考了七十分,是我高中三年最低的一次。沈倦抱着篮球找到我时,校服上还沾着草屑。他把半块巧克力塞进我手里:“哭什么,下次考回来就是了。”

那块巧克力是我放在桌洞里的,包装纸被我画了只小猫。他居然记得。那天的风带着槐花香,他教我转篮球,直到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叠成一团。他的手指覆在我的手上,教我调整力度,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来,像在心里点燃了根小蜡烛。

周三的数学课,我数了二十八次沈倦的后脑勺。他总爱把头发剪得很短,脖颈后面有颗小小的痣,低头时会被衣领遮住。阳光从他耳后溜过去,在他肩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同桌用胳膊肘撞我:“看什么呢?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却瞟向沈倦的方向,“听说沈倦妈昨天来学校了,跟教导主任聊了好久,估计是谈省队集训的事。”

我顺着她的笔尖看向黑板,突然发现例题里的小球轨迹,像极了沈倦投篮时的抛物线——他总是习惯从右侧起跳,手腕轻轻一压,篮球划过的弧线能精准地擦过篮筐边缘。上周模拟考的物理卷上,最后一道大题考的就是抛物线运动,我写解题步骤时,脑子里全是他投篮的样子。

放学铃响的前五分钟,天空突然暗下来。乌云把太阳吞掉的瞬间,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像无数只手在拍玻璃。我看着沈倦收拾书包的背影,他把速写本塞进背包时,动作慢了半拍——那本蓝色封面的速写本,我见过三次:一次在他课桌洞里,露出画着小猫的边角;一次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他匆忙离开时忘了带走,我瞥见里面有个扎马尾的女生;第三次,是在梦里,他翻开最后一页,问我“要不要跟我走”。

“林微,一起走吗?”班长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门口,眼镜片上沾着水汽,“我妈开车来接,顺路。”他的声音很温和,像初中时帮我搬作业本的样子。那时候全班都知道班长喜欢我,送过我三本物理习题册,扉页上写着“加油”。

沈倦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他把笔袋拉链拉得很响,像是在说什么。

“不了,”我抓起伞,伞柄上还缠着去年冬天他帮我绑的红绳,“我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