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教学楼时,雨更大了。校服裤脚很快被打湿,贴在脚踝上,凉得像冰。我踩着水洼往后山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梦里的回声里。高二那次躲在这里哭,也是这样的雨天,沈倦找到我时,头发滴着水,却把伞往我这边全倾斜,自己半边肩膀湿透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当时我抽噎着问。
他挠挠头,从口袋里掏出片梧桐叶:“看见你早上捡了这个,猜你会来这儿。”
凉亭漏雨,滴滴答答落在石桌上,敲出单调的节奏。沈倦背对着我站在栏杆边,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白衬衫湿了大半,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的肩胛骨。风从领口灌进去,他轻轻抖了一下,像只被淋湿的鸟。
“你来了。”他转过身时,头发在滴水,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左眼的痣被雨水泡得更明显了,像颗没融化的墨滴。他手里拿着那个蓝色速写本,封面画着的小猫被雨水晕开了点,变成模糊的一团。
“什么事?”我的伞往他那边斜了斜,雨水顺着伞骨流进袖口,凉得像冰。我看见他背包侧袋里露出半截钢笔——和我初三弄丢的那支,和他早上借走的那支,一模一样。
他把速写本翻开,第三十七页上画着我的侧脸,头发被风吹得乱翘,旁边写着:“三月十六日,林微又在数学课上走神。”那天我确实在走神,因为他前一晚发消息问我“物理大题的第三问是不是用洛伦兹力公式”,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十五分钟,才回了个“嗯”。
再往前翻,全是我的样子。有我趴在桌上睡觉的,口水在练习册上洇出小圈;有我被老师点名时皱眉的,眉头拧成个“川”字;甚至有我把那半块巧克力塞进嘴里时,嘴角沾着可可粉的——画这张的时候,他肯定就在我身后,因为那天我回头拿橡皮,看见他慌忙把本子合上,耳朵红得像番茄。
“这些……”我的声音有点抖,指尖碰到画纸,潮潮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要走了。”他突然说,手指划过画纸,指甲在“三月十六日”那行字上顿了顿,“省队的集训通知下来了,下周一就走。”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像有无数人在低声说话。我想起同桌说的话:“沈倦他爸是省队教练,早就为他铺好路了,读书不过是装样子。”可我见过他凌晨五点在教室刷题的样子,台灯照着他的侧脸,睫毛在桌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见过他把物理竞赛的复习资料借给我,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见过他因为一道题解不出来,懊恼地抓头发,像只烦躁的小兽。
“所以呢?”我盯着石桌上的水洼,里面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靠得很近,“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像团火要烧穿皮肤。“林微,跟我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去省队的基地,我可以帮你找个自习室,你照样能考清华。或者……我们可以去别的城市,我打球,你读书,好不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凉亭外的雨雾里,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有班主任说“别分心”,有妈妈说“清华是你从小的梦想”,有班长说“我等你一起去北京”,还有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敲黑板:“临界条件!注意临界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