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修了三十年钟表,第一次见到把求救信藏在表盘里的。 旧表主人是二十年前银行劫案的主犯,被捕时身中六枪。 警方认定他是独狼,但我在表盘夹层发现一张婴儿照片,背面写着:“救我”。 更诡异的是,这块表在我接手后重新开始走动。 当秒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我收到陌生短信:“你找到我儿子了?”

时间在我这间小小的铺子里,仿佛也格外谨慎小心,放慢了脚步。我,陈三更,守在这条老街梧桐树的浓荫下,和这些齿轮、游丝、发条打了三十年交道。三更修表铺的玻璃柜台里,躺着几十只沉默的钟表,有的崭新光亮,有的饱经沧桑,但无一例外,都在我的指尖下重新找回了心跳的节奏。空气里长久弥漫着机油、金属碎屑和旧木头混合的特殊气味,于我而言,这是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

那天的黄昏格外粘稠,夕阳的金红色余晖艰难地穿过积满灰尘的玻璃门,斜斜地切割着店内昏暗的空间,光线里浮动着无数细微的尘埃。门轴发出一声疲惫悠长的呻吟,一个身影挡住了门口残存的光线。

来人身材不高,裹在一件半旧的黑色皮夹克里,拉链拉到下巴。他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眉眼,只留下下半张脸一道深刻的疤痕,像条僵死的蜈蚣,从嘴角一直蜿蜒到耳根。他没说话,只是把一只沉甸甸、油纸包着的东西,“咚”一声搁在我的玻璃柜台上。

我抬眼看他,目光掠过那道刺目的疤。他避开我的视线,只抬手指了指油纸包,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修好它。”言毕,他便迅速侧过身,面朝门外,只留给我一个紧绷而警惕的侧影。那姿态,仿佛随时准备应对门外的什么,又像是急于逃离这个小小的空间。

我默默解开油纸。里面是一只男式老怀表,沉甸甸的,镀铬层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黯淡的黄铜底色。表壳上布满细密的划痕和凹陷,像是经历过无数粗暴的撞击。最触目惊心的是表蒙子——本该是光洁的玻璃,此刻却碎裂成一张细密的蛛网,中央一个尖锐的撞击点清晰可见。

“能修?”他背对着我,突兀地问了一句,声音干涩紧绷。

我小心地捏着表壳边缘,没立刻回答。指尖传来的分量异常沉重,这表芯的用料显然非同一般。我拿出寸镜卡在右眼眶上,凑近了仔细端详那碎裂的表蒙下。透过蛛网般的裂痕,隐约可见表盘上褪色的罗马数字和早已停摆的指针。指针凝固在一个绝对静止的角度。凭经验,我几乎能断定,这表停走的时间,恐怕要以“十年”为单位来计算了。

“难。”我放下寸镜,实话实说,“年头太久,又损毁严重。机芯内部情况不明,零件怕是难配。”我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表壳上那道最深的凹痕,那形状……某种冰冷的直觉像蛇一样滑过脊椎,“这伤……像是硬物大力撞击,甚至……”

“砰!”

一声闷响,像沉重的沙袋砸在地上。我惊得一抬头,只见那人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个空着的旧木工具箱上,木屑簌簌落下。他猛地转过身,帽檐阴影下,那双眼睛死死地剜着我,眼白里布满狰狞的血丝,那道疤痕也因为面部肌肉的扭曲而剧烈地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