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修好它！开个价！老子只要它动起来！”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廉价烟草和汗馊味的浊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焦躁和蛮横。
空气瞬间凝固了。柜台里几只尚在走动的钟表，那微弱的“滴答”声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我看着他眼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那是一种走投无路、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气息。
我慢慢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和一丝怒意，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无波：“三天。五百块订金。修不好，原物奉还，订金不退。”我顿了顿，目光迎向他，“零件损毁严重的话，得加钱。”
他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困兽。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又猛地转过身去，手伸进夹克内袋，粗暴地掏出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看也不看，“啪”地摔在玻璃柜面上。钞票滑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三天后！”他撂下硬邦邦的三个字，拉开门，像一道不祥的阴影，飞快地融入了门外沉沉的暮色里。门轴再次呻吟，店内只剩下我，和那只静静躺在玻璃柜面上、裂痕斑斑的旧怀表，还有那几张散乱、带着陌生人体温的钞票。
铺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那些老伙计们忠诚的“滴答”声填补着空间。我拿起那几张钞票，崭新的纸页边缘锋利，散发着浓重的油墨味。指腹无意识地在钞票上滑过，编号的触感异常清晰。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低头扫了一眼。几张钞票的号码，竟然是几乎连着的。
这太刻意了。像是刚从银行取出来，还带着捆钞纸的勒痕。一个满身风尘、戾气十足的人，会用崭新的连号钞票付修表钱？这念头像根小刺，轻轻扎了我一下。我摇摇头，把这不合时宜的疑虑暂时甩开，小心地拿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旧怀表。
真正的挑战开始了。我打开工作台上那盏老式绿色玻璃罩的台灯，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戴上寸镜，世界瞬间被放大、清晰。我旋开四颗小小的表壳固定螺丝，用特制的薄刃撬刀，小心翼翼地沿着表壳缝隙探入。这需要极其稳定的手感和对金属疲劳度的精确判断。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后盖终于被撬开一条细缝。我屏住呼吸，指尖发力，后盖应声脱离。
一股陈年的、带着淡淡金属锈蚀和灰尘的味道弥漫开来。表芯暴露在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的眉头瞬间拧紧。
太乱了。
机芯的夹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黑色污垢，像是凝固的烟油和灰尘的混合物。几处关键轴承部位，能看到明显的干涸油泥。更糟糕的是，几根纤细的齿轮轴已经变形弯曲，一根关键的传动轮齿甚至硬生生崩断了一小块，断口狰狞。而最致命的问题，是那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游丝——钟表的心脏。它本该是均匀盘绕的完美螺旋，此刻却像一团被胡乱揉搓过的金线，中间赫然断开了！断口两端微微翘起，带着金属疲劳的痕迹。
这绝非寻常的磨损或意外跌落造成的损坏。尤其是那根游丝，它的断裂方式……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瞬间的冲击力，由内而外地强行撕裂、扯断的！就像……就像一股狂暴的力量从表盘方向狠狠灌入，硬生生震坏了整个精密的机械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