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而我,像一个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不合时宜的残局,狼狈地站在自己制造的狼藉旁。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指尖的刺痛提醒着我此刻的真实,却无法驱散那排山倒海的眩晕感。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时,沈叙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攒动的人头和炫目的闪光灯,精准地、像手术刀般锐利地捕捉到了我。

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得像无星无月的寒夜苍穹,只是沉淀了太多我无法解读、也不敢解读的暗涌。没有惊讶,没有久别重逢的波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只是淡淡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漠然地移开了。仿佛我只是背景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一件刚刚制造了点噪音、需要被清理的障碍物。

他甚至没有停顿,依旧对那位老教授微微颔首,唇角的弧度纹丝未动,完美得如同橱窗里最昂贵的模特。随即,他在众人簇拥下,步履沉稳从容,径直朝我……不,是朝我这个方向的主席台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衣袂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我裸露的手臂,带来一丝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那是他学生时代惯用的、带着淡淡薄荷和松针味的须后水,如今混合了某种更沉稳、更昂贵的雪松木尾调。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锁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尖锐的痛楚瞬间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痛得我几乎要弯下腰去。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鼻腔里却灌满了香槟甜腻又冰凉的气味,混杂着他留下的雪松冷香,呛得喉咙发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试图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高跟鞋细细的后跟却不偏不倚踩在一块滑腻的玻璃碎片上,身体瞬间失衡,向后栽倒!

完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预想着自己将狼狈地摔进那堆狼藉里,给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再添一笔可笑的、供人茶余饭后咀嚼的注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稳稳地、有力地托住了我的手肘。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

我惊惶地睁开眼,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

不是他。

是大学时一个关系尚可、叫周正的男同学。他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林晚?没事吧?吓我一跳!”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稳我,又低头看了看那片狼藉,眉头微蹙,“小心点,别划伤了脚。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熟悉的温和,像一缕暖风,暂时吹散了周遭的冰冷审视。

“谢…谢谢。”我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稳,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粗糙的砂纸摩擦过灼痛的喉咙。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穿过人群缝隙,再次投向那个已然走上主席台、被光芒笼罩的背影。

沈叙的背影挺拔如松,深灰色西装的肩线利落完美。他从容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动作流畅而优雅,没有一丝多余。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骚动,那束投向我的冰冷一瞥,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