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玉米棒子被掰成两半,金黄的玉米粒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爷爷,您说咱家以前真是地主?"我捏着一粒玉米,抬头望向坐在藤椅上的老人。秋夜的凉风拂过院子,带着新收玉米的甜香。
爷爷的手顿了顿,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玉米棒:"可不是嘛,小满。你四爷爷那会儿,从村口到西山脚,都是咱家的地。"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惜啊..."
"四爷爷真把家产都输光了?"我凑近了些,月光在爷爷皱纹间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爷爷叹了口气,玉米须从他指缝间滑落:"一晚上,就一晚上啊。山、地、宅子,全押在牌九上了。"他忽然压低声音,"你四爷爷临死前说,那晚的骰子声,像极了鬼敲门。"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院角的梨树沙沙作响,投下的影子像一只伸来的手。
"后来呢?"我轻声问。
爷爷没立刻回答,而是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影:"看见那山没?你太奶奶就葬在那儿。"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恍惚,"她走那天,你可记得?"
我心头一紧。那年我十三岁,放学路上...
"我记得。"我声音发干,"我本来要走大路,偏偏跟同学绕了山脚。"
爷爷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你看见什么了?"
"一个男孩,昏在地里。"我回忆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玉米,"我喊不醒他,后来来了个大叔帮忙..."我忽然停住,"爷爷,那大叔长什么样?"
爷爷慢慢摇头:"没人看见什么大叔。"
我后背一阵发凉。月光似乎更冷了,照得院子里的玉米堆像一座座小坟包。
"学校后墙那夹层,"爷爷突然换了话题,声音更低了,"你小时候也扒着看过吧?"
我点点头。那堵神秘的土墙,我们一群孩子曾轮流从抠出的小洞往里看,却只能看见...
"白墙红字。"爷爷接上我的思绪,"那以前是红军藏身的地窖。有人说半夜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说的都是...听不懂的话。"
玉米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爷爷忽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冰凉:"小满,咱村的地名,你可想过为什么都叫'坟'、'林'、'岗'?"
我摇头,心跳加速。
"土改那会儿,平了坟头开的地。"爷爷的声音几乎成了耳语,"挖张家岗那天,你猜挖出什么?一个人,跟活的一样,一见风就化了。"他松开我的手,"现在你脚下踩的路,都是石碑铺的。"
我猛地低头,月光下隐约可见石板上的雕纹。那不是什么花纹,而是...
"墓志铭。"爷爷站起身,玉米粒从他膝上滚落,"繁体字,你们看不懂。"
夜更深了,月亮被云遮住大半。爷爷忽然指向院外:"你姑奶奶村那棵老槐树,还记得吗?"
"记得,他们说砍树会流血..."
"不是'他们说'。"爷爷打断我,"我亲眼看见的。那血,稠得像糖浆,顺着树皮往下淌。"他顿了顿,"砍树那人,回去就摔断了腿。"
一阵异响从院外传来,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我和爷爷同时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