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候不早了。"爷爷拍拍身上的玉米须,声音忽然轻松起来,"明天还要下地呢。"

但我分明看见,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院外那片黑暗。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棵模糊的树影,枝条轻轻摇晃,像是在招手。

"爷爷,那是..."

"睡吧,小满。"爷爷打断我,却递来一块系着红绳的玉坠,"戴上它。你奶奶的嫁妆,就剩这点了。"

我握紧玉坠,温润的触感莫名让人安心。转身回屋时,我似乎听见爷爷低声说了句什么,像是"她回来了"。

月光完全隐入云层,院子里只剩下玉米堆的轮廓,和那棵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老树影子。远处,不知是谁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又戛然而止。

我躺在老屋的木板床上,爷爷给的玉坠贴在胸口,冰凉如一片初冬的霜。窗外的月光被云层割裂,斑驳地洒在凹凸不平的土墙上。远处,不知名的夜鸟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

"啪嗒"。

一颗玉米粒从桌上滚落。我明明把玉米都收进了竹筐。

"啪嗒、啪嗒"。

又接连几颗。我撑起身子,借着残月的光看向地面——那些玉米粒竟排成了一个古怪的图案,像是一只半睁的眼睛。

"小满。"爷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吓得我差点惊叫出声,"还没睡?"

"就睡了。"我慌忙用脚抹散那些玉米粒,却听见"吱呀"一声,爷爷已经推门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旧陶壶,酒气混着陈年的霉味顿时充满了小屋。

"陪爷爷喝一杯。"这不是询问,而是命令。他粗糙的手指拧开壶盖,劣质白酒的气味冲得我眼睛发酸。

我接过缺口的瓷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像融化的松脂。"爷爷,您刚才说'她回来了',是谁..."

爷爷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酒液洒在他洗得发白的裤子上。"你听错了。"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喉结剧烈滚动,"我说的是'天黑了'。"

窗外的树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可今晚明明没有风。我胸前的玉坠不知何时变得滚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它的热度。

"那对玉镯,"爷爷突然说,眼睛盯着我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绳,"你奶奶十块钱就卖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悔恨,"那本该留给你当嫁妆的。"

"就是这块玉一样的吗?"我掏出玉坠,却在月光倒抽一口冷气——原本温润的白玉此刻竟泛着诡异的绿光,像是深夜坟地的磷火。

爷爷猛地夺过玉坠,用颤抖的手捂住它。"别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当年你四爷爷赌输的那晚,月亮也是这么绿!"

我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爷爷从没这样失态过,酒精让他松弛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白上爬满血丝。

"不是赌博那么简单..."爷爷又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到衣襟上,"那晚的骰子...会自己动..."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梁爬上来。院外传来"沙沙"声,像是很多双脚在玉米地里轻轻走动。

"四爷爷是被附身了?"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爷爷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令我疼痛。"你奶奶卖玉镯那天,"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腐烂般的酒气,"村里死了七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