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一开始不肯诊,说她不值。
“她是沈府送来的丫头,出身不明,折腾不起。”
“再说了,这么冷的天跪那么久,要不是心思不正,能受罚?”
我没说话,只把一锭黄金丢在桌上。
沉重的声音砸得他噤了声。
“瞎不瞎?”我冷声问,“要我帮你剜眼吗?”
他吓了一跳,连忙请人进屋。
她被放在了角落。
浑身是脏雪和泥水,我亲手给她擦净。
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时,看见我,先是怔住。
她张张嘴,好几次才发出一个声音:
“……爹?”
我手一顿。
她喊得很轻,像是怕自己喊错了。
我没答话,只把她的手握紧。
她哆嗦着想缩回去,我没松。
她怕我,怕我是别人装的,怕这是梦,怕喊了我,回头又会被打。
我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爹在。”
她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像是再忍不住了。
我给她把被子掖好,又替她手上的绳痕上药。
她不敢哭出声,只闷在被子里啜泣。
大夫在旁边嘀咕了一句:
“这孩子受过不少罚,身上怕不止新伤,还有人烧她脚心,咬掉半片指甲盖……”
我眼皮没抬,只淡淡问他:
“谁?”
大夫被我盯得心里发毛,连忙闭嘴。
“是她自己不小心的,我不清楚……”
我冷冷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天色渐暗,我让医馆的小童守着她,自己出了门。
京郊外,积雪封路。
我沿着记忆,走到一座被荒草半掩的小坟前。
我妻子的埋骨之地。
十年前,我披甲上阵,临行前她为我系上披风,说会替我守好家。
可等我回来,她只剩一抔黄土。
我蹲下身,拂开坟头的雪,露出那块刻着沈氏元娘之墓的石碑。
碑上的字,被风雪磨得斑驳。
我将酒坛放在碑前,拍开泥封,倒了一杯,替她温在掌心。
“元娘,我回来了。”
风很冷,我的声音更冷。
“我回来晚了。”
我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雪落在睫毛上,冻住了我眼底的泪。
“你死的时候,他们在喝酒贺喜。”
“云乔跪在雪地的时候,他们在学堂上教规矩。”
“放心。”
我将酒坛重重砸在雪地,四分五裂。
“他们欠你和女儿的,我会一点点讨回来。”
“折磨死你的,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我起身,拔刀,在她坟前刻下四个字。
血债血偿。
夜风猎猎,我回头望了最后一眼。
京城该有人怕黑了。
3
女儿还在睡。
我站在学堂外,看着那些昨天欺她、抽她、逼她喝脏水的孩子,一个个踏着雪走进门。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也没人发现,今天来讲课的礼学先生,换了人。
我坐在讲席后面,披着斗篷,手里转着那根被云乔咬破的草绳。
她被他们反绑时用的那根,绳上还有血。
一群孩子在讲堂里闹腾,有人趴桌子,有人丢墨团,还有人掏出糖来分。
“沈云乔还没来呢?”
“她?昨晚不是昏过去了吗?要我说干脆别来了,脏得慌。”
“别啊,沈二小姐昨天还亲自来送她上课呢,可贴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