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世界收缩到只剩书桌、床铺和那扇紧闭的门。那些被撕碎的漫画草稿,像一个死掉的梦,碎片被我胡乱塞进抽屉深处。取而代之的是课本和习题册,摊开在桌面上,字迹却模糊一片,心沉在冰冷的湖底,根本游不上知识的岸。偶尔从门缝底下飘进来的只言片语,是父母压低的、忧虑的交谈,隐约能捕捉到“怎么办”、“这孩子”、“心理”之类的词,像细小的针,扎在心上,不深,却持续地带来闷痛。他们试图靠近的触角,都被我冷漠地、决绝地挡了回去。那个曾经还算温暖的家,此刻像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冰窖,我们各自困在自己的角落,冻得瑟瑟发抖,却找不到靠近取暖的方式。

打破这冰封僵局的,是某个周末清晨厨房里传来的轻微混乱。我顶着一头乱发,被一种莫名的烦躁驱使着,打算去冰箱拿盒牛奶。厨房门口,眼前的景象让我顿住了脚步。母亲系着围裙,背影显得有些笨拙和……僵硬?她正对着一个煎糊的鸡蛋手足无措,平底锅边缘狼狈地粘着一圈焦黑的蛋皮,油烟机徒劳地嗡嗡作响。父亲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半片烤得边缘发黑的面包,脸上是罕见的窘迫和无奈。 “这……火候是大了点?”父亲干咳了一声,试图挽救气氛。 母亲没回头,声音闷闷的,泄露出极力掩饰的烦躁:“早知道还不如出去买……这鸡蛋跟我有仇似的。”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爬上我的心头,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同情。

是一种……微妙的差异?原来他们也有搞不定的时候?原来无所不能的父母,也会被一个鸡蛋难倒?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我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漾开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我默默地退回房间,那点涟漪却固执地扩散着。 几天后的晚餐桌,气氛依旧沉闷。我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母亲突然开口,声音放得比平时柔软很多,带着一种刻意的试探:“明明,今天……学校有什么事吗?” 又是这种老套的开场白。我心里冷笑,刚想用沉默搪塞过去,父亲却紧接着说了一句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话。 “你妈的意思是,”他放下筷子,目光看向我,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和,“今天物理老师跟我电话里夸你了,说那个电路图的讲解特别清楚,帮好几个同学弄懂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说你……很有耐心。” 我夹菜的手停在半空。物理课代表?那是上周的事了。那个被老师点名、在讲台上面对几十双眼睛磕磕绊绊讲解的自己,手心全是汗,声音都在抖。我以为没人会在意,更没想过会从父亲嘴里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具体到某个行为的肯定,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我冰封的堡垒。我甚至能清晰记起当时父亲打电话时紧皱的眉头和母亲忧心忡忡的表情。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但碗里的饭粒似乎不再那么难以下咽了。

那道微光,顽固地在心底的冰面上融化着。 改变像初春解冻的溪流,缓慢,带着试探性的凉意,却固执地冲刷着旧河道的冰棱。最直观的战场是我的房间。那个曾经被母亲视为“重灾区”、隔三差五就要强行闯入进行“整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