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她看着谢云归束发用的那支样式古朴的玉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个冰冷的电子设备，巨大的时空错乱感几乎要将她撕裂，“还有……现在……到底是……哪一年？”
谢云归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藏书楼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将两人惊疑不定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布满古籍的书架上。他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古怪、举止离奇、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异世”气息的姑娘，看着她眼中真实的恐惧和无措，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莫名地松了一丝。妖物……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找回世家子弟应有的镇定。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手，将狼毫笔小心地搁在笔山上，动作尽量放得平稳。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弄乱的袖口，目光落在书案上那支静静躺着的白玉簪上。
“此处，”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已努力恢复了平日的清越，“乃长安城，永宁坊，谢氏藏书楼。”他顿了顿，迎上对方茫然又惊惧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今上……乃大唐天子。年号……天宝。”
“天宝……”姑娘失神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她手中那个发亮的“黑镜”啪嗒一声掉落在堆满古籍的书案上，屏幕的光映着泛黄的纸页，显得格外刺眼。她身体晃了晃，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终于支撑不住，从高高的紫檀书案上滑落下来。
谢云归几乎是下意识地跨前一步，伸出手臂。
温软的身体带着一股陌生的、混合着阳光和某种甜腻食物的气息撞入他怀中，轻盈得像一片羽毛。隔着几层衣料，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细微的颤抖和骤然过速的心跳。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触感，不同于玉石金铁的冰冷，也不同于丝帛的柔滑，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的生命力。他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陌生女子，手臂瞬间僵硬如铁，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耳根。
“呜……”怀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温热的湿意迅速透过他胸前的衣料蔓延开来。
谢云归的身体僵得更厉害了。他垂眸，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和因为极力压抑哭泣而微微耸动的肩膀。那支惹祸的白玉簪，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簪管内的“与子同归”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嘲讽。
藏书楼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和他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时间，在古旧的墨香和陌生的泪水中，缓缓流淌。
***
藏书楼的灯火彻夜未熄。谢云归在远离书案、靠近窗棂的一处空地上，临时用几个蒲团和几件替换的干净外袍，为这位从天而降的“异客”铺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角落。他自己则抱膝坐在几步开外的另一个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守着一盏孤灯，如同守着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堤坝。
那姑娘蜷在蒲团堆里，最初的惊恐和崩溃似乎被眼泪冲刷掉了一些，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疲惫。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黑屏的“黑镜”——她称之为“手机”的东西，仿佛那是她与那个遥远时空唯一的锚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