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不会孤单。”他看着指尖的萤火虫,声音低沉而悠远,“风是它的呼吸,树是它的毛发,溪流是它的血脉,飞鸟走兽是它的子民……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阿芷,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还有像你一样,偶尔闯入的……访客。”

阿芷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云岫在月光下俊逸得不似凡人的侧脸,看着他指尖那点幽蓝的微光,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那我以后常来陪你,好不好?只要你不嫌我烦……”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其中的莽撞与暧昧,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云岫的眼睛。

山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时间仿佛凝固了。就在阿芷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紧握的拳头。

那触感并不真切,带着一丝山间夜露的凉意,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温润。阿芷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云岫正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仿佛盛满了整个月亮的清辉。他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是一个真正的、带着温度的、足以让漫天星辰失色的微笑。

“好。”他轻声说,声音如同山涧最清冽的泉水,温柔地淌过阿芷的心田。

这一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阿芷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她忘记了羞涩,忘记了山下的一切,只觉得整个山巅的月光都汇聚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她反手,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云岫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他的手比她想象中要凉一些,却异常稳定,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云岫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她握着,指尖微微收拢,将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并排坐在月光如水的草地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沉睡在夜色中的山峦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月见草散发出的淡淡冷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云岫身上的清冽气息。

阿芷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如此充盈过,仿佛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轻盈的喜悦。她偷偷侧过脸,看着云岫在月光下近乎完美的侧脸线条,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一刻,她忘记了父亲的病,忘记了村中的禁忌,忘记了所有尘世的烦恼,只愿时光永远停驻在此刻。

然而,山下的世界,却正滑向另一个极端。

不知从何时起,小柳村头顶的天空变得异常吝啬。太阳每日高悬,白得刺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村边那条滋养了无数代人的柳溪,水位一天天下降,裸露的河床龟裂出狰狞的口子,像一张张干渴嘶吼的嘴。田里的禾苗,起初是蔫头耷脑,后来便大片大片地枯黄、焦卷,最终化为一片片毫无生机的灰烬。井水变得浑浊苦涩,打上来的水桶底,沉淀着厚厚的泥沙。

恐慌如同瘟疫,在死寂的村庄里迅速蔓延。牲畜开始倒毙,连平日里最耐旱的野草也蜷缩起来。老人们摇着蒲扇,望着毒辣的日头,浑浊的眼里满是绝望:“老天爷……这是要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