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工作群:

“见夏,投资人改到明天下午,必须来。”

我回复:“抱歉,丧假。”

投资人回:“剧本缺真实,你外婆死了不是正好体验生活?”

我关掉手机。

凌晨两点,我爬起来,把那张清单塞进背包。

我决定替外婆做一遍。

不是因为孝顺,是因为我想逃。11

我推开母亲房门。

她没睡,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另一张照片。

是我七岁生日,外婆把我举过头顶,母亲站在旁边,三个人都在笑。

“我明天出门几天。”我说。

母亲抬头,目光像一把钝刀。

“去找答案?”她问。

“去找桂花。”我答。

母亲把照片翻过去。

“见夏,”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把外婆的私奔浪漫化。她最后是逃回来的。”

我没回答。

我知道。

但逃回来,也比没逃过好。12

我轻轻关门。

走廊尽头,外婆的缝纫机突然“哒”地响了一声。

像有人在黑暗里,替我按下故事播放键。(第一章完)

第二章 拆迁前夕的老弄堂

1

出租车在巷口停下时,雨忽然又大了。

司机说只能到这儿,前面脚手架挡路。我推开车门,一脚踏进积水里,凉丝丝的水立刻漫过脚踝,像有人伸手拽了我一下。

我把背包往怀里拢了拢——里头除了换洗衣服,还有外婆那张被雨水晕开的私奔清单。

隔着雨帘,我看见弄堂口的霓虹灯只剩最后一笔“里”还亮,像一只眨坏的眼睛。

2

弄堂叫“平安里”,1914年造,2004年评上“历史风貌保护街坊”。

今年三月,保护突然失效,红漆“拆”字爬满外墙。

此刻,推土机像一排黄色恐龙,趴在雨里打瞌睡。

我贴着墙根往里走,脚底踩碎了一块瓦片,发出“咔”一声。

声音在空巷里回荡,像外婆生前用竹筷敲碗边催我吃饭。

3

外婆家是最后一排的三层小楼。

木门虚掩,门楣上“林寓”两个字被岁月啃得只剩一个“木”字旁。

我推门,门轴发出熟悉的呻吟——小时候我每次放学回家,它都会先替我哭一声。

屋里黑着灯,却有股很热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像外婆刚掀开的蒸笼。

4

我伸手摸开关,摸到的却是一只冰凉的手。

我心脏骤停半拍。

“是我。”母亲的声音。

她坐在玄关的矮凳上,整个人融进黑暗,只剩烟头一点红。

母亲戒烟十年,今天破戒。

“我怕你找不到路。”她说完,把烟摁灭在脚边的花盆里。花盆里的杜鹃早已枯死,像一具小小的骨架。

5

我蹲下来换鞋,鞋柜里我的拖鞋居然还在——粉色兔子,左脚耳朵断了。

母亲起身,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外头工地探照灯的光刀一样劈进来,照见满屋尘埃。尘埃在光柱里翻滚,像被搅浑的时间。

“拆迁办说,月底前必须搬空。”母亲背对着我,声音像一块湿抹布,“我签了同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