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保安骂了句“神经病”,脚步声渐远。

14

魔术弹还是窜了出去。

更高、更慢,像一颗被时间拉长的眼泪。

它在最高点停顿了一秒,然后炸成漫天银丝——

那一秒里,我看见母亲的脸迅速变老又变年轻,像胶片倒放。

银丝熄灭,黑暗重新合拢。

母亲轻声说:“谢谢你替外婆看见。”

15

烟花残骸落在铁皮桶里,像一小撮骨灰。

母亲用脚尖碾灭最后一点火星,突然伸手抱住我。

她的下巴搁在我肩窝,呼吸滚烫。

“我欠她一句道歉,也欠你一句。”

我僵着身体,手悬在半空。

半晌,我回抱她。

我们母女俩在废墟上空,像两株被风吹弯的芦苇。

16

下楼前,母亲折下一枝桂花,塞进我背包侧袋。

“下一站去哪?”她问。

我翻开清单:

“凌晨4:12,外白渡桥。”

母亲抬手看表:02:47。

“还早,”她说,“去喝杯热豆浆,我给你讲1991年我跳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点头。

铁门在我们身后“咔哒”一声锁上,像是夜空为今晚的烟火盖了一个章。

17

走出和平饭店,地面湿漉漉,倒映着残缺的月亮。

母亲走在前面,背影被路灯拉长,像一张从旧底片里走出来的侧影。

我低头,看见桂花枝的末梢在滴水。

水滴砸在路面,碎成一个个极小的圆,像无数个“迟”字。

18

我追上母亲,与她并肩。

风把她的头发吹到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烟火硝味。

我忽然明白:

今晚我们点燃的不是烟花,

是把外婆没来得及用的勇气,

提前烧成了光。

(第四章完)

第五章 凌晨4:12的外白渡桥

1

豆浆店里悬着一只惨白的节能灯,灯泡上粘着几十年没擦的油灰,像给光蒙了一层旧底片。

母亲把两碗咸豆浆推到我面前,自己那碗没放葱花。

“1991年那天,我也是坐这个位置。”她用调羹搅动豆浆,凝住的油皮被划开,露出下面的滚烫,“吃完这碗我就去跳桥。”

店里只有老板在炸油条,“滋啦”声像时间被拉长。

2

我低头喝豆浆,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停。

母亲的声音继续:“跳下去之前,我想再听一次汽笛。外白渡桥4:12有一班从吴淞口开来的货船,汽笛长,像给世界唱挽歌。”

“后来呢?”

“后来……”她停顿,目光落在玻璃门外,“我听见有人喊‘老师’,是你爸。”

3

【闪回·1991·外白渡桥】

凌晨四点,江面浮着薄雾。

年轻的苏青禾穿一条白色棉布裙,光脚穿球鞋,鞋带松开,像两条垂死的小蛇。

她翻过铁栏杆,手心里攥着一张折得极小的纸条:

“妈,对不起,我去找爸爸。”

就在她准备松手那一刻,背后传来一声:“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