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外婆的?”我问。

“不,我的。”母亲把怀表递给我,“送给你爸的,没来得及。”

我打开表盖,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4:12,不见不散。”

指针停在4:12,像被时间按了暂停键。

12

我把怀表挂到自己脖子上,金属链冰凉。

母亲伸手替我扣好搭扣:“现在,它是你的。”

我低头,表盖“哒”一声合上,像把那一秒永远锁住。

13

下桥时,东方泛起蟹壳青。

第一班轮渡鸣着短笛,对岸的灯一盏盏熄灭。

母亲忽然说:“我饿了。”

我笑:“豆浆店还开。”

她摇头:“想吃桂花糕,热的。”

我指指背包:“外婆最后一块,我带了。”

14

我们坐在桥墩下的石阶,江水拍岸溅起碎花。

我拆开真空包装,桂花糕已经发硬。

母亲却咬了一大口,嚼得很慢,像在嚼一段旧时光。

“甜吗?”我问。

“不甜,”她说,“但正好。”

15

天边出现一条极淡的橘线,像有人用指甲划开夜。

母亲把剩下的桂花糕包好,放回我掌心。

“走吧,”她说,“下一站,南浔。”

我抬头,看见她眼睛里映着日出,像一坛酿了五十年的桂花酒,终于开封。

16

我们并肩往岸上走。

背后外白渡桥渐渐被晨光镀成金色,铁轨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替外婆合上了怀表。

(第五章完)

第六章 医院长廊里的母女对峙

1

06:15,出租车的雨刷器还在机械摆动,天边却已放亮。

我靠在后排车窗,脖子被怀表链勒出一道浅浅红痕。

母亲坐在我左边,膝盖上摊着那张外婆的私奔清单,指尖在“4:12”后面轻轻摩挲,像要把墨迹重新晕开。

车载电台播着早新闻:台风“海葵”将于今夜登陆,请市民减少外出。

母亲关掉广播,司机回头:“去哪家医院?”

“瑞金。”母亲的声音像被雨泡了一夜,有点哑,“肿瘤大楼。”

2

医院门口,自动门一开一合,像一张永不停歇的嘴。

母亲走得很快,我跟在后面,背包侧袋的桂花枝被保安的金属探测仪扫到时发出“滴——”一声。

保安狐疑地看那枝树皮发亮的枯枝,我笑笑:“中药,安神。”

电梯上到十二层,肿瘤病房。

消毒水味猛地扑上来,像外婆去世那天殡仪馆的冷气。

3

长廊尽头,医生正和护士交代什么,声音压得低。

母亲在离病房三米的地方突然停住,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我顺着她视线望去——

病房门口,站着穿灰色风衣的沈杳。

他手里拎一只白色保温桶,桶身贴着“南浔张记”的红纸条。

4

母亲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清单,纸角发出极轻的撕裂声。

沈杳抬头,目光穿过长廊,先落在我脸上,再移到母亲,最后停在我胸前的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