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一秒,我的耳膜里全是心跳。

母亲低声问:“他怎么在这?”

我喉咙发干:“也许……他来看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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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8,病房门推开,护士推出一台移动B超机。

机子轮子“咯吱”一声,像给沉默划了一道口子。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母亲点头:“苏老师,进来吧。”

母亲深吸一口气,迈步。

我跟着,却被医生抬手拦住:“病人说,先和女儿单独谈。”

我愣住。母亲也愣住。

医生补一句:“病人——苏青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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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在母亲背后关上,“咔哒”一声,像把我们两代人切成两半。

长廊只剩我和沈杳。

保温桶被他放到长椅上,桶盖“噗”地冒热气,是桂花糖藕粥的甜。

我坐下,闻到熟悉的味道,胃里突然翻江倒海。

沈杳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我回来拍纪录片,跟医院申请做志愿者。”

我盯着他风衣袖口,那里有一小块深褐色污渍,像干掉的桂花糖浆。

“你跟谁?”我问。

“跟肿瘤病房。”他答。

“我问你跟谁。”

他沉默两秒:“跟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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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5,病房里传出母亲的声音,不高,却尖锐:

“我不做手术!”

接着是医生耐心又疲惫的解释:“病灶已经压迫胆管,再拖下去——”

“我知道会死。”母亲打断,“但我有更重要的事。”

门没关严,一条缝透出白炽灯,像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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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杳把保温桶往我面前推:“先吃一点,空腹容易晕。”

我摇头,耳中全是母亲那句“更重要的事”。

我想起清单下一行:

“南浔听评弹《三笑》”。

外婆的笔迹在“笑”字上打了个颤,像写的时候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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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2,病房门猛地被拉开。

母亲站在门口,脸色苍白,额头一层细汗。

她看也没看沈杳,只对我伸手:“把清单给我。”

我递过去。

母亲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空白处多了一行蓝色圆珠笔字,是她的笔迹:

“如果我先走,请把我埋在桂花树下。”

我心脏停跳一拍。

母亲把清单折成小块,塞进病号服口袋,抬头对医生说:“给我三天,三天后我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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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欲言又止,最终点头。

母亲转向沈杳,语气平静得吓人:“谢谢你送的粥。以后不必再来了。”

沈杳没动,目光却落在我身上,像求救,又像告别。

母亲拉住我手腕:“跟我去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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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大楼的天台比和平饭店小,围栏高至胸口,风把消毒水味吹散,只剩潮腥。

母亲松开我,走到围栏前,双手插兜。

“见夏,”她背对着我,“我得了胰腺癌,三期。”

我喉咙像被塞了一把桂花枝,既苦又涩。

“化疗也许能拖一年,但我会掉头发、吐到胃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