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我的耳膜里全是心跳。
母亲低声问:“他怎么在这?”
我喉咙发干:“也许……他来看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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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8,病房门推开,护士推出一台移动B超机。
机子轮子“咯吱”一声,像给沉默划了一道口子。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母亲点头:“苏老师,进来吧。”
母亲深吸一口气,迈步。
我跟着,却被医生抬手拦住:“病人说,先和女儿单独谈。”
我愣住。母亲也愣住。
医生补一句:“病人——苏青禾老师。”
6
病房门在母亲背后关上,“咔哒”一声,像把我们两代人切成两半。
长廊只剩我和沈杳。
保温桶被他放到长椅上,桶盖“噗”地冒热气,是桂花糖藕粥的甜。
我坐下,闻到熟悉的味道,胃里突然翻江倒海。
沈杳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我回来拍纪录片,跟医院申请做志愿者。”
我盯着他风衣袖口,那里有一小块深褐色污渍,像干掉的桂花糖浆。
“你跟谁?”我问。
“跟肿瘤病房。”他答。
“我问你跟谁。”
他沉默两秒:“跟阿姨。”
7
07:05,病房里传出母亲的声音,不高,却尖锐:
“我不做手术!”
接着是医生耐心又疲惫的解释:“病灶已经压迫胆管,再拖下去——”
“我知道会死。”母亲打断,“但我有更重要的事。”
门没关严,一条缝透出白炽灯,像手术刀。
8
沈杳把保温桶往我面前推:“先吃一点,空腹容易晕。”
我摇头,耳中全是母亲那句“更重要的事”。
我想起清单下一行:
“南浔听评弹《三笑》”。
外婆的笔迹在“笑”字上打了个颤,像写的时候在哭。
9
07:12,病房门猛地被拉开。
母亲站在门口,脸色苍白,额头一层细汗。
她看也没看沈杳,只对我伸手:“把清单给我。”
我递过去。
母亲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空白处多了一行蓝色圆珠笔字,是她的笔迹:
“如果我先走,请把我埋在桂花树下。”
我心脏停跳一拍。
母亲把清单折成小块,塞进病号服口袋,抬头对医生说:“给我三天,三天后我签字。”
10
医生欲言又止,最终点头。
母亲转向沈杳,语气平静得吓人:“谢谢你送的粥。以后不必再来了。”
沈杳没动,目光却落在我身上,像求救,又像告别。
母亲拉住我手腕:“跟我去天台。”
11
肿瘤大楼的天台比和平饭店小,围栏高至胸口,风把消毒水味吹散,只剩潮腥。
母亲松开我,走到围栏前,双手插兜。
“见夏,”她背对着我,“我得了胰腺癌,三期。”
我喉咙像被塞了一把桂花枝,既苦又涩。
“化疗也许能拖一年,但我会掉头发、吐到胃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