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眼睛亮得异常,“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病床上。”
我声音发抖:“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场真正的私奔。”
她说出“私奔”两个字时,嘴角居然有笑,像少女。
12
我上前一步:“我陪你。”
母亲摇头:“不,你替我去。”
她从口袋掏出一张动车票,上海虹桥—南浔,13:47开。
“今天就去。”
“那你呢?”
“我回平安里收拾东西,晚上与你会合。”
我盯着票上的日期——2023年12月2日,正是外婆私奔第77周年。
13
“沈杳……”我开口。
母亲目光骤冷:“他不需要知道。”
“可他是——”
“他是你12年前失踪的初恋,也是你爸战友的儿子。”母亲打断我,“我知道。”
我如遭雷击。
母亲走近一步,手指轻触我胸前的怀表:“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声音低下来,“那年他走,是为了替他爸顶罪。他爸挪用抗洪款,你爸背锅,他选择沉默。”
我耳边嗡嗡作响。
母亲却笑了,笑得像哭:“现在他回来,是想赎罪。可我不要赎罪,我要故事。”
14
天台门被推开,沈杳站在那里,脸色比病人还白。
他听见了。
母亲没回头,只对我轻声说:“去吧,南浔的评弹晚上七点开锣。”
她越过沈杳,擦肩而过时丢下一句话:
“沈先生,如果你想拍纪录片,就拍我怎么把死亡过成私奔。”
15
风把母亲的病号服吹得鼓起,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又像即将远航的帆。
沈杳站在原地,手里保温桶的盖子弹开,桂花粥的香味被风吹散。
我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他的眼角也有细纹,像被岁月用钝刀划过。
他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送你去车站。”
我点头。
在母亲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
这场私奔,真正要逃离的不是地理,
是“病人”这个身份。
16
电梯下降。
金属壁映出我和沈杳的剪影,像两个迟到多年的影子终于重叠。
我握紧车票,听见自己说:
“路上,你把12年前没说完的话,一次性讲完。”
沈杳垂眼,喉结滚动:“好。”
电梯“叮”一声,门开。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像一部永不散场的电影。
我们迈步出去,
带着母亲刚签好的死亡倒计时,
也带着外婆未完成的私奔清单,
一起奔向下一幕。
(第六章完)
第七章 南浔古镇的评弹馆:一把三弦,两段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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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13:47分发车,15:12分抵达湖州。
沈杳在出租车上一直沉默,直到看见南浔古镇的石牌坊,才低声说:“我三年没回来了。”
司机插话:“现在古镇晚上七点半以后不收门票,方便看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