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去吹,他突然伸手揉了揉我刘海,动作轻得像怕碰碎。
6
【A线·1991年·杭州·笕桥机场】
沈聿站在废弃跑道,手里拿一张电报:
“父病危,速归。”
他抬头,天空飞过一只白鹭,像撕开的信封。
那天,他没能等到苏青禾,也没能赶上父亲最后一面。
他把飞行徽章埋进跑道裂缝,转身踏上返程的长途车。
7
【B线·2009年·弄堂口】
我踩熄最后一点火星,听见外婆在楼下喊:“夏夏,电话!”
我跑下去,是母亲。
她在学校值班室,声音疲惫:“今晚我不回了,你关好门窗。”
我挂了电话,转头看见沈杳坐在石阶上,手里把玩一枚旧纽扣。
“我爸要送我出国。”他说。
我愣住:“多久?”
“明天早上的飞机。”
那夜,我们谁都没提“私奔”。
他把纽扣塞进我手心:“替我保管,等我回来。”
纽扣冰凉,上面刻着极小的“聿”字。
8
【A线·1991年·返沪列车】
绿皮车晃了一夜,沈聿梦见苏青禾穿白裙站在铁轨尽头,回头冲他笑。
醒来,列车员推着小车叫卖:“桂花糕,最后一笼。”
他买一块,咬一口,甜得发苦。
窗外,上海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像一把刀,把他和梦切开。
9
【B线·2009年·清晨】
我把DV对准弄堂口,沈杳背着黑色双肩包出现。
“等我四年。”他比出四根手指。
我点头,没哭。
DV画面最后定格在他远去的背影,和地上那截燃尽的仙女棒。
镜头拉远,石库门晒台上,外婆弯腰收桂花,动作慢得像在捡散落的时光。
10
【现在·南浔·凌晨三点】
我猛地睁开眼,怀表停在3:57。
雨停了,月光像被筛过的桂花粉,洒在床尾。
我摸到枕边的外婆日记,翻到夹着照片那一页。
黑白照片里,沈聿与外婆并肩站在飞机前,笑容明亮。
我突然意识到——
外婆1946年私奔未遂的对象,是沈杳的祖父;
母亲1991年错过的那班火车,是沈杳父亲沈聿的;
而我2009年没等到的少年,是沈杳。
三代人,同一段铁轨,同一声汽笛,
我们一次次擦肩而过,
却始终没逃过桂花飘落的弧线。
11
我下床,推开窗。
南浔的河水映着残月,像一面裂成两半的镜子。
我轻声说:
“这一次,不逃了。”
窗棂外,一枝早桂偷偷探头,
花苞未开,
却已把香气递到了嘴边。
(第八章完)
第九章 南浔·评弹馆·《三笑》之后
1
凌晨四点的南浔,像一幅被水洗过的淡彩年画。
我蜷在民宿的竹椅上,怀里抱着外婆的旗袍,旗袍口袋里那张1947年的照片边缘已卷得发脆。
沈杳坐在对面,膝盖抵着我膝盖,手指轻轻拨弄怀表链,金属声像极小的雨。
我们谁都没睡,像在等一个不敢点破的黎明。
2
04:27,手机震动。
母亲发来一条语音,环境音嘈杂——“我到湖州了,别告诉沈杳。”
背景里,有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