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杳指尖触弦,发出一声沙哑的“咚”,像心脏第一次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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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们在河埠头吃馄饨。
沈杳把馄饨皮咬开一个小口,先吹再吸汤,动作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见夏,”他放下勺子,“如果今晚唱完,我妈原谅我父亲,你……能原谅我吗?”
我低头,看见汤面漂着两粒桂花,一沉一浮。
“先唱完再说。”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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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评弹馆】
戏楼灯笼提前亮起,红灯映在水里,像一条燃烧的长廊。
后台,张婉秋换上淡青色旗袍——外婆当年同款。
沈杳穿素白长衫,三弦横膝,指尖在调弦,声音轻颤。
我站在侧幕,怀里抱着樟木箱里那枝干枯桂花。
戏单重新写:
《三笑·尾声·桂影》
词:林春迟
曲:沈聿
补遗:沈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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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锣声三响。
座无虚席,最后一排却空着两个位置——那是我和母亲的位置。
张婉秋启唇,声音一出,全场鸦雀:
“秋香回头那一笑,笑尽了三百年的风与月;
而我,只笑给你一个人看……”
沈杳的三弦跟进,像一条暗河在地板下缓缓流过。
唱到“桂花落尽,君仍未归”,张婉秋哽咽,沈杳的弦音却稳稳托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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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歌部分,沈杳开口和声:
“若有来世,愿做桂花树下土;
任你踩,任你踏,
只愿在你鞋底留一丝香……”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戏楼共振。
我看见前排有老人偷偷抹泪,后排有孩子抬头看梁上雕花。
那一刻,我知道,外婆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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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张婉秋放下琵琶,走到台前,双手合十:
“此曲献给林春迟女士,
也献给我从未谋面的公公沈聿。”
她转身,牵起沈杳的手,母子一起鞠躬。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像给迟到七十七年的私奔盖了一个圆满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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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散尽,戏楼只剩我们三人。
张婉秋把三弦递给沈杳:“以后,你带着它,走到哪唱到哪。”
沈杳接过,抱在怀里,像抱一个刚出生的自己。
我把干枯桂花枝折断,一半放进张婉秋掌心,一半塞进沈杳琴盒:
“一半留在南浔,一半带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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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戏楼,月亮正好升到桂花树顶,像一盏巨大的白灯笼。
我翻开清单,在第四站后面,郑重写下:
“已完成。
——外婆,你未唱完的尾声,有人替你唱完了。”
远处,汽笛声响起,像是下一班列车的预告。
我抬头,看见母亲站在桥那头,手里拎一盏河灯。
灯光晃啊晃,像在说:
“轮到我了。”
(第九章完)
第十章 绿皮火车2046次:把死亡坐成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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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的黎明来得极慢。
四点一刻,天仍是蟹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