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城市霓虹漫过阳台,陈建国指尖捻着串旧钥匙。黄铜被磨得发亮,坠着只槐木小雀——父亲生前刻的,二十年了,凑近还能闻到点槐花的甜。
“又想老家了?”林慧的声音飘过来,“明明期末考、奥数班,哪样离得开人?”
他没应声。只望着远处车流,心里发闷:曾拼命想逃的地方,怎么就成了如今放不下的牵挂?
第一章 生锈的钥匙与年少的逃离
“爸,老家是不是连Wi-Fi都没有?”十二岁的明明扒着游戏手柄,头也不抬地问。上周家庭会议上,陈建国提出暑假回老家住半个月,立刻遭到了母子俩的联合反对。
“有网,去年刚装的。”陈建国试图让语气轻松些,“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夏天坐在树下吃西瓜,比空调舒服多了。”
“虫子肯定特别多。”明明皱着眉,“而且奶奶不是早就搬来城里了吗?老家就剩个空房子,回去干嘛?”
陈建国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母亲三年前摔断腿后搬来同住,老院子确实空了许久。可在他心里,那不是空房子,是装着他半生岁月的时光胶囊。只是这胶囊里,也藏着他年少时急于挣脱的束缚。
他想起十八岁那年夏天,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在槐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母亲在厨房煮着鸡蛋,嘴里不停念叨着要带些家乡的土特产去学校。可他满脑子都是对城市的向往,对这个闭塞村庄的厌倦。“妈,别带了,城里啥都有。”他不耐烦地打断母亲,“以后我毕业了就在城里工作,再也不回这穷地方了。”
当时母亲的手顿了一下,眼里的光暗了暗,却还是笑着说:“傻孩子,哪能不回家呢,这里是你的根啊。”
“什么根不根的,我才不要一辈子困在这。”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出了院子,丝毫没看到父亲熄灭烟头时,落寞的眼神。
“下个月我生日,能不能不去老家?”明明放下手柄,语气带着撒娇,“我想请同学来家里开派对。”
林慧在厨房探出头:“建国,孩子学业重,好不容易放假,就让他轻松点吧。老家那破院子,回去还得打扫,蚊虫又多,我实在受不了。”
“那不是破院子。”陈建国的声音不自觉提高,“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根。”
这句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曾经最反感母亲说“根”这个字的人,如今却把它挂在嘴边。
“什么根不根的,我们现在的家在这儿。”林慧擦着手走出来,脸上带着无奈,“你每年都提回老家,到底图什么?房子漏雨,路不好走,左邻右舍都搬走了,有什么可留恋的?”
陈建国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他想解释老家清晨的鸟鸣,解释雨后泥土混着槐花香的味道,解释墙根下那丛父亲亲手栽的月季,可这些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苍白的沉默。在妻儿眼里,那些他视若珍宝的记忆,不过是落后与不便的代名词。就像当年,在他眼里,父母的牵挂也不过是束缚自由的枷锁。
大学四年,他很少回家。每次母亲打电话让他放假回家,他总有各种理由推脱。“妈,我要打工赚学费。”“妈,我要参加社团活动。”“妈,我要跟同学去实习。”他忙着适应城市的生活,学着说普通话,学着穿西装,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城里人”,刻意抹去身上的乡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