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一次寒假,他终于回了家。院子里的槐树落了叶,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父亲在堂屋编竹筐,看到他回来,只是抬了抬头,说了句“回来了”,就继续低头干活。母亲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给他做了满满一桌菜,可他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嫌弃父亲满是老茧的手粗糙,嫌弃母亲做的菜太咸,嫌弃院子里的鸡粪味难闻。那个假期,他没待几天就匆匆回城了,临走时父亲塞给他一沓皱巴巴的钱,他没多看就揣进了兜里,后来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条,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想家了就回来。”

深夜,陈建国悄悄打开衣柜最底层的箱子。里面放着他从老家带来的旧物:泛黄的小学奖状,父亲编的竹蜻蜓,还有那串带着槐木雀的钥匙。钥匙孔里积着薄薄的灰尘,他用纸巾小心擦拭,金属表面渐渐露出温润的光泽。

手机突然震动,是堂哥发来的视频。屏幕里,老院子的槐树枝桠被暴雨打断,压塌了半边屋檐。“建国,这雨下得邪乎,你家老屋怕是撑不住了。”堂哥的声音带着惋惜,“村里要统一规划,好多老房子都要拆了,你要是再不回来看看,可能就真没了。”

陈建国盯着屏幕里熟悉的院墙,眼眶突然热了。那道他小时候翻墙掏鸟窝留下的裂缝还在,墙头上的杂草又长高了不少。他仿佛能看到年少的自己,正扒着墙头朝院里喊:“爸,妈,我回来了!”可那时候的他,喊这句话的次数少之又少。

“必须回去。”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也像是在对千里之外的老院子回应,更像是在弥补那些年缺失的陪伴。

第二章 不情愿的旅程与中年的回望

最终,陈建国还是没能拗过自己的执念。他提前请了年假,订了最早一班高铁,林慧和明明虽然满脸不情愿,却还是被他软磨硬泡着收拾了行李。

“带这么多零食干嘛?老家有小卖部。”陈建国看着明明鼓鼓囊囊的背包,忍不住说。

“万一小卖部卖的都是过期的呢?”明明噘着嘴,把最后一包薯片塞进去,“而且我听说农村的厕所都是旱厕,太恶心了。”

林慧把消毒喷雾和驱蚊水塞进旅行箱:“我带了床单被套,晚上睡觉铺着干净。再带点感冒药退烧药,乡下看病不方便。”她的语气里满是防备,仿佛老家是什么蛮荒之地。

看着妻儿的反应,陈建国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年他第一次带林慧回老家见父母,林慧也是这样,带着满满的防备。她嫌弃老家的路不好走,嫌弃房间里有味道,吃饭时小心翼翼地只夹靠近自己的菜。父母热情地招待她,给她做了最好的饭菜,可她却显得格格不入。

回去的路上,林慧跟他抱怨:“你家怎么那么落后啊,条件也太差了。”那时候他不仅没有反驳,反而附和道:“就是,所以我才不想回来。”他没看到,母亲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开时,悄悄抹眼泪的样子。

高铁转中巴,再转三轮车,一路颠簸。明明从最初的兴奋,渐渐变成了烦躁,不停问还有多久。林慧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和村庄,眉头始终没舒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