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衣角是名贵的蜀锦,颜色是少女喜爱的娇嫩桃红。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被巨大的力量撕扯下来的。最刺目的,是上面沾染着大片廉价刺鼻的胭脂污渍,那浓烈到甜腻的劣质花香,混杂着酒气与某种情欲的腥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这肮脏地牢的空气里,与玉佩上的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混合。

冰冷的证物,无声的控诉,如同两记闷雷在暴姝死寂的心湖中炸响!

她的目光,第一次有了聚焦。从散乱无神,到缓缓下移,如同生了锈的机括,艰难地定格在那枚染血的玉佩上。那玄鸟……是父亲在她及笄之年,亲手挂在她颈间的。他曾说,此鸟寓意不屈,如暴氏风骨。风骨?如今这风骨,沾满了胞弟的鲜血!为谁而流?为权势!为那个守将之位!

视线再移向那片桃红的衣角。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廉价胭脂味……她甚至能想象出一个轻浮放荡的女子,依偎在暴福怀中,用染着蔻丹的指甲,轻佻地刮过他的脸颊,娇笑着……而她的亲弟弟,用她的命换来的权势和美色!用她的囚禁、她的绝望,去换取他自己的纵情享乐!

背叛!

血淋淋、赤裸裸的背叛!来自至亲手足!

这不是简单的放弃,这是彻头彻尾的践踏!是把她的骨肉亲情、她的人生、她的尊严,统统当成可以随意丢弃、换取荣华的筹码!

权谋的毒藤,在言白(白衍)的心中早已疯长。他亲眼见证了邯郸夜宴上符节的铜绿诡光,洞悉了楚秦勾结吞噬赵魏合纵的惊天阴谋,也深知那批魏武卒布防图在邯郸城的致命交易。新郑的暗流,与邯郸的漩涡早已相通。他化身狱吏潜入此地,不仅是为了确认暴姝的状态,更是要将这个冰冷残酷、足以撕裂最后一丝亲情幻想的真相,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暴姝早已冰封的心核。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地底寒冰刮过钢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重量:

“阳曜关,韩国命门。若为楚控,韩亡无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锋,似乎要穿透暴姝的躯壳,钉死在她灵魂深处,“令弟暴福,已为楚犬。”

白衍看着眼前的女子。枯槁的面容是经年累月不见天日的苍白,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绝望的枯井,曾经的明艳被苦难刻蚀得只剩下嶙峋的轮廓。这冷酷的“告知”,不是残忍,而是他精心计算后唯一的钥匙。他要以这血淋淋的背叛为锤,狠狠凿开她心防的坚冰,哪怕冰屑四溅会伤及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灵魂。他要让那被绝望彻底掩埋的求生之火,被这滔天的恨意与不甘重新点燃!没有这恨火,她将永远沉沦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直至腐朽;没有这不甘,任何营救都只是徒劳的怜悯。

暴姝死寂的眼珠骤然收缩!

就像被无形的毒针刺中!又像两块沉寂万年的寒冰被投入熔炉,瞬间爆裂!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枚染血的玉佩上。暴福贴身之物……沾着他的血?不!这血……这污秽……是他出卖灵魂的印记!是他踩着亲姐姐尸骨向上爬的勋章!是他背叛家族、背叛血脉的铁证!

她猛地伸出手,不再是迟缓无力的动作,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爆发力,一把将那玉佩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玉石,粘腻的血块,硌硌着她冰冷的皮肤。她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玉石的纹路之中,也深深嵌入自己掌心的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