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她感觉不到!掌心的皮肉被刺破,一股温热的、属于她自己的鲜血顺着指缝涌出,一滴,两滴……砸落在肮脏污秽、混合着前人血泪的地面上。那点猩红,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如此刺目,又如此微弱。但这微弱的疼痛,却像一道电流,瞬间贯通了她麻木的神经。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岩浆,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从被背叛凿开的裂缝中汹涌喷薄!暴福!她的亲弟弟!为了权势,为了女人,竟能将她推入这无间地狱,让她在绝望中腐烂十年!这恨意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每一寸骨头都在发出无声的咆哮。恨意之下,是更深的、几乎将她灵魂撕裂的不甘!她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无声无息地腐烂在黑暗里!不甘心成为暴福青云路上的垫脚石!不甘心暴氏的门楣被这等卑劣之徒玷污!
“阳曜…楚犬?”喉咙里滚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着生锈的铁片。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撕裂的声带中挤出来的,干涩、刺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一缕早已干枯脆弱的断发,从她枯槁的发间无声飘落,在浑浊的光线下打着旋儿,最终落在那滴她自己刚刚滴落的、尚且温热的鲜血旁边。
白衍看得真切。
当暴姝眼中那死寂的灰烬被恨意与不甘点燃成冰冷的火焰时,当那缕断发飘落时,他的心也仿佛被那双骤然间充满了刻骨恨意的眼睛狠狠刺穿了。他在传递背叛,也在传递一个信号——活下去!复仇!脱困的信号!这信号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他期盼已久的涟漪。
他不再停留,决然转身离去。牢门重新锁上,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回荡在死寂的地牢里。
栅栏后,暴姝依旧保持着攥紧玉佩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塑。但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那两潭死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深的、燃烧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连同自己一起焚毁的寒焰。一滴滚烫的泪,终于冲破冰封的堤坝,沿着她枯槁的面颊滑落,砸在玉佩的血渍上,与那粘稠的暗红缓缓融为一体。那泪,不是悲伤,是淬毒的誓言。
黑暗的牢笼中,复仇的种子,在血泪浇灌下,开始疯狂滋长。
第五章:阳曜烽起
南阳门户,阳曜雄关。
夕阳的余晖如同垂死巨兽喷洒出的血沫,将巍峨的关墙、苍凉的原野、以及关内关外无数甲胄胄寒光,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赭红色。风掠过城头残破的韩字大旗,发出呜咽般的悲鸣。关外,秦军黑压压的营帐连绵数十里,如同盘踞在大地上的巨型蜈蚣,肃杀之气弥漫四野,压得人喘不过气。关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铅。
守将府邸深处,一间被重兵把守的密室,门窗紧闭,厚厚的帷幕遮挡了一切光线。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香料的味道,还有一种粘腻的、属于欲望的甜腥。
暴福正与楚国使者对坐。
这位楚使,并非寻常使者,而是项梁麾下最阴鸷的心腹谋士之一,名为靳尚。他面皮白净,细长的眼睛总半眯着,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此刻,他脸上挂着矜持而虚伪的笑意,亲自为暴福斟满一杯琥珀色的楚地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