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寂。

大殿里只剩下海水缓慢流动的呜咽声,以及卫士们粗重的呼吸。所有鲛人,包括那两个架着她的卫士,都因她这石破天惊的嘶喊而短暂地僵住,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个卑贱的人类祭品,竟敢如此直面王的威严,甚至…主动求死?

沧溟缓缓转过身,彻底面对着她。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一丝表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深的、混合了惊讶和浓烈兴趣的审视。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鲸骨王座的基台,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他走到素蘅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深海寒气。

他伸出覆盖着细密鳞片的手,冰冷的指尖没有碰她的脸,而是直接按在了她剧烈起伏的胸口。那触感坚硬、冰冷,如同海底的寒铁,透过单薄的衣衫,直透她的心脏。素蘅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心脏在他冰冷的指尖下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

沧溟微微歪着头,那双纯粹的黑眸近距离地、一瞬不瞬地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他似乎在评估,在权衡,在品味她眼中那份决绝的恨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一丝极其细微、近乎残忍的兴味弧度,在他薄冷的唇角缓缓勾起。

“很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本王…允了。”

冰冷的指尖离开她的胸口,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寒意和鳞片纹路的印记。

他转向那两个卫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漠然命令:“把她关进‘血珊贝牢’,好生看守。明日辰时,带至‘祭心台’。”

“遵命!” 卫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兴奋。

素蘅被粗暴地拖走了。她最后回望了一眼沧溟的背影,那个身影重新走向那惨白的鲸骨王座,在幽蓝的光线下,如同深海本身孕育出的冷酷神祇。她闭上眼,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用那清晰的痛楚压下心口翻腾的、几乎要撕裂她的复杂情绪——恨意、绝望、一丝疯狂的快意…还有那深埋在最底层、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为即将到来的终结而产生的微弱释然。

* * *

所谓的“血珊贝牢”,是囚禁在巨大暗红色珊瑚礁内部的一个天然腔穴。入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空间不大,潮湿阴冷,散发着浓重的海腥和隐约的铁锈味。唯一的“光源”是嵌在珊瑚壁上的几颗发出惨绿微光的夜明珠,将凹凸不平的、暗红近黑的石壁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块。海水从顶部的缝隙缓慢渗入,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焦的“滴答”声。巨大的砗磲贝壳充当了牢门,厚重得令人绝望,只在边缘留下狭窄的缝隙,勉强能窥见外面幽蓝的水光和偶尔游过的卫士模糊的鱼尾影子。

素蘅蜷缩在牢房最阴冷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仿佛浸透了无数亡魂怨气的珊瑚石壁。身体因为寒冷和之前的粗暴对待而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额角撞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