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苦苦的……”她的小脑袋无力地偏向一边,声音细若蚊蚋。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厌食症。这三个字像沉重的枷锁,从三个月前开始,就死死地套住了她,也勒紧了我的喉咙。周明宇那充满恶意的预言——“你拿什么养活她?”——像鬼魅的阴影,不分昼夜地笼罩着我。看着他留下的抚养费数字在银行卡里一点点减少,而小满的体重秤指针却顽固地停滞甚至倒退,那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慌,几乎要将我淹没。
“不苦的,宝贝,这次加了甜甜的苹果泥!”我强撑着笑容,哄骗着,近乎哀求。勺子固执地停在唇边。
僵持了几秒,小满的嘴角微微向下撇着,突然猛地一挥手。“啪嗒!”勺子被打飞出去,黏糊糊的米糊溅了我一手,也洒了几滴在脏兮兮的油毡地面上。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嘶哑干涩,像只被抛弃的小猫。
眼泪瞬间冲进我的眼眶,灼热滚烫。不是委屈,是更深、更沉的东西。我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手指死死抠住冰凉的、沾着油污的料理台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廉价的塑料贴面里去。不能哭,苏晴,不能哭!在孩子面前,你必须是那座不会倒下的山!可那压抑的呜咽声,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紧咬的牙关里泄出,混合着小满的哭声,在这狭窄、闷热、弥漫着失败食物气味的空间里,织成一张令人绝望的网。
我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抬起沾着米糊的手背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水,动作粗鲁得近乎自虐。不能放弃!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目光扫过台面上那些散乱堆放的东西——一小袋有机小米,几颗表皮带着天然斑点的苹果,一小盒昂贵的婴幼儿益生菌粉,还有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食材搭配、营养比例和一次次失败的记录。
周明宇的嗤笑、银行卡里日益减少的数字、小满日渐消瘦的小脸……所有的压力都变成了燃料,投入眼底那簇火焰中。我必须成功!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而是为了怀里这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我重新拿起那个小小的不锈钢锅,将里面那团失败的糊糊毫不犹豫地倒进水池。水流哗哗地冲走了焦褐色的残渣,也冲走了刚才那片刻的软弱。
“没关系,宝贝,”我转回身,重新面对哭泣的小满,声音异常地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尽管眼眶还红着,“妈妈再做!做到你爱吃为止!”我俯身,用干净的手背擦去她小脸上的泪珠,“妈妈一定会让你好起来,吃得壮壮的!”
小满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着我,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和坚定镇住了,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狭小的出租屋厨房彻底变成了我的实验室兼战场。灯光常常亮到深夜,映着我熬红的双眼和专注得近乎苛刻的侧影。灶台上的小火苗不知疲倦地跳跃着,舔舐着锅底。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材混合、蒸煮、烘烤后散发的复杂气息——新鲜果蔬的清甜,五谷杂粮的醇厚,偶尔夹杂着令人皱眉的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