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囃圈地
为逃避裁员压力，我躲进女友老家废弃的林场小屋。
进山时守林老人嘶吼：“后山腰子不能去！有东西圈地！”
第六天深夜，窗外亮起诡异的红灯笼，排成一条蜿蜒上山路。
GPS轨迹在卫星图上疯狂打转，画出完美的闭合圆环。
更恐怖的是，我的右脚开始生根般扎入地板——
而布满老茧的脚底板，正浮现出和山道一模一样的藤蔓纹路。
城市像个巨大的、永不停止的榨汁机，而我，李哲，就是一颗即将被榨干果肉、丢弃果核的橙子。裁员的风声像阴冷的穿堂风，刮过格子间每一个角落，带着HR总监皮笑肉不笑的眼神和同事们日益惶恐的低语。连续三个月加班到凌晨，换来的是体检报告上触目惊心的红灯和镜子里那张苍白浮肿、眼窝深陷的脸。最后那根稻草，是项目总监把本该属于我的晋升名额，轻飘飘地丢给了他的侄子——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草包。
“哲，跟我回去吧，去我爷爷的老林场。” 视频那头，苏晓的脸在像素点里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里的担忧清晰可见，“那地方偏是偏了点，但绝对安静。空气好，没信号，正好让你躲开那些破事，喘口气。再这么下去，你真要垮了。”
“林场？”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电脑屏幕的蓝光刺得眼睛生疼，“你老家……不是早没人住了吗？”
“就因为我爷爷去世后荒废了，才清净啊！” 苏晓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小屋还在，收拾收拾就能住。钥匙我寄给你，地址发你手机。求你了，哲，就当是为了我，去歇几天，行吗？”
看着苏晓恳求的眼神，再看看邮箱里那封措辞冰冷、暗示“优化”可能性的邮件，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逃离的冲动瞬间淹没了所有犹豫。去他妈的KPI，去他妈的办公室政治！我需要一个黑洞，把自己彻底藏起来，喘口气，哪怕几天也好。
“好。” 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说。
三天后，我开着自己那辆二手SUV，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云雾山脉。城市的喧嚣被层层叠叠的翠绿迅速过滤、吸收，最后只剩下发动机的嗡鸣、轮胎碾过碎石路面的沙沙声，以及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慌的寂静。手机信号从满格到两格，再到一个倔强却无用的叉号，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导航彻底罢工前，手机屏幕上固执地显示着终点——“云雾山林场管理处旧址”。苏晓给的路线很模糊，只说沿着唯一一条进山的土路一直开，看到一片相对开阔、有几栋破败砖房的空地，就到了。
山路比想象中更崎岖、更狭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垂落，不时刮擦着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混合着浓烈的腐叶、泥土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甜腻气息。越往里开，光线越暗，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一种被巨大活物吞噬的错觉越来越强烈。
就在土路几乎要被疯长的蕨类植物彻底淹没时，前方豁然开朗。一片足球场大小的空地出现在眼前，边缘散落着几栋红砖瓦房，墙壁斑驳，爬满了深绿的爬山虎，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空地上杂草丛生，几台锈迹斑斑、早已看不出模样的机械残骸半埋其中，像史前巨兽的骸骨。这就是林场旧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