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专门运送神佛雕像的司机,行内叫“背佛人”,但是像我这种接野单的也被戏称为“莽蛋子” 。

第一单泰国佛像是开胃菜——半夜听见集装箱里指甲刮擦声,卸货时佛眼流血泪。

黑佛才要命:缅甸军阀的黑曜石邪佛,车灯熄灭瞬间,石臂勒住我脖子。

压轴是山西煤老板的野佛,河底挖出的无头玉像。

盘山道上刹车失灵,油表归零,野佛引着我的车直冲悬崖。

后视镜里,玉像脖颈断口处,半块青玉璜幽幽反光。

我想起煤老板祖母陪葬的另半块玉璜照片,猛地掰断那截残玉。

……

香烟的灰烬颤巍巍地挂在末端,像一条命悬一线的虫子,佛具店后堂的空气又沉又闷,浓烈的檀香里裹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黏糊糊地糊在嗓子眼,我把脚蹬在一个硬纸箱上,箱口没封严实,里面一尊描金彩绘的佛头半露出来,眉眼低垂,嘴角似笑非笑。

桌对面坐着个穿绸衫的胖子,姓王,手指头又短又粗,跟刚出锅的油条似的,正不安分地搓着腕子上那串油光水滑的紫檀珠子。

“陈师傅,”胖子堆着笑,眼珠子在我脸上滴溜溜转,“价钱好说,好说!您开个口,只要东西能囫囵个儿送到缅甸那边……”

我吐出一口浓烟,烟雾慢悠悠地飘向房梁上垂下来的、积满灰尘的蛛网。“王老板,”我声音不高,带着点常年被烟熏火燎的沙哑,“干我们这‘背佛人’的行当,接野单,跑的就是个刀头舔血的买卖,钱?那是拿命换的。”我顿了顿,手指在桌面磕了磕烟灰,“红货走陆路,山高水远,邪性地方多,五万块,少一个子儿都免谈。”

像我们这种接野单的赚的多,但是野单一般是指那种出过问题,没有人敢处理的神佛像,生瓜蛋子都是胆大不信邪,后面如果侥幸不死就盘好了。

“红货”两个字砸出来,胖子脸上的肥肉明显抽了一下,搓珠子的手指停住了,行里人明白,这指的就是沾过血、或者本身邪性透顶的物件,他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干:“五万……五万就五万!陈师傅您是老行尊,规矩我懂!定金先付一半!只求您……”

“规矩?”我嗤笑一声,打断他,“背佛人最忌讳三事——淋雨的,带血的,会笑的。”脚从佛头箱子上挪开,踩在地上,“尤其是会笑的,沾上,麻烦就大了。”

话音还没落地,店堂前面“咣当”一声闷响,紧跟着是伙计变了调的惊呼,我和胖子几乎同时扭头,只见前堂通往后院的门帘子还在晃悠,两个伙计正手忙脚乱地扶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架子,架子上面罩着块深红绒布,布底下显然是个立像,刚才那声闷响,就是架子歪倒撞在门框上发出来的。

怪就怪在那块深红绒布,它原本盖得严严实实,此刻却像是被里面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布面猛地向上凸起一大块,正好是佛像头部的位置。更瘆人的是,凸起的那块布面,极其诡异地向上拉扯、弯折,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咧开的、无声大笑的嘴角形状!

就那么一刹那。

胖子“嗷”一嗓子,手里的紫檀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他脸白得像刚刷的墙皮,嘴唇哆嗦着,看看那诡异的绒布凸起,又看看我,眼神里全是活见鬼的惊骇,店堂里死寂一片,只有珠子在地上弹跳滚动的细碎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