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叼着烟,没动,烟头的火光在昏暗里明明灭灭,心里那根弦,却悄无声息地绷紧了。会笑的佛?这趟缅甸的“红货”,怕是从根子上就透着邪门。

烟屁股被我狠狠摁灭在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五万块的定金,厚厚一沓,带着胖子王老板身上那股油腻的汗味和檀香混合的怪味,已经揣进了我贴身的口袋,钱是真烫手,活儿也是真邪性。

我的老伙计,那台改装得筋骨强健的东风重卡,就趴在佛具店后门窄巷的阴影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车厢后门敞开,露出黑洞洞的内腔,两个伙计在王胖子几乎要哭出来的催促下,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小心翼翼地将那尊“红货”往车上挪。

那东西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最里面是厚厚一层浸透了某种暗褐色液体的粗麻布,气味刺鼻,像铁锈混着劣质香灰,外面再裹上几层崭新的、印着看不懂经咒的黄绸布。最外层,则是一张巨大的、边缘磨损得起了毛的黑色帆布,把整个轮廓都罩得严严实实。

这上面是大有讲究的,饶是如此,当伙计们费力地把它挪动时,包裹里还是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里面不是石头,而是……某种在沉睡中被惊扰的、带着坚硬甲壳的活物。

“轻点!祖宗哎!轻点!”王胖子在旁边急得直跺脚,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也顾不得擦了。

我靠在冰冷的车门上,冷眼看着。直到那沉重的包裹终于被稳妥地固定在车厢最深处,用粗壮的尼龙绳捆扎结实,伙计们跳下车,我才走过去,“哐当”一声,用力拉上沉重的后车厢门,挂上手臂粗的铁栓,扣死大锁,金属撞击的声响在寂静的窄巷里异常刺耳。

王胖子凑过来,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纸团,硬往我手里塞。“陈师傅,地址……到了地方,自然有人接……”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只一个劲儿地往我身后的卡车瞟,仿佛那里面关着什么随时会破门而出的凶兽,“您……千万小心!路上……别……别掀开看!千万别!”他最后几乎是哀求着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像是被火烫了脚,转身就缩回了佛具店的门里,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飞快地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巷子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卡车,空气里那股浓重的檀香和麻布上怪味混合的气息,久久不散,我掂了掂手里那个被汗水浸得有点发软的纸团,没打开,随手揣进裤兜,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熟悉的皮革味、机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上一个雇主留下的廉价香水味涌上来,稍稍冲淡了外面的那股邪气。

钥匙拧动,引擎发出一阵低沉有力的轰鸣,震得整个驾驶室都在微微颤抖,这声音,让我心里稍微踏实了点。我最后瞥了一眼后视镜,巨大的黑色车厢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口棺材,一脚油门,卡车低吼着,碾过巷子坑洼不平的路面,驶向城外,驶向那条通往西南边陲、注定不会太平的漫长公路。

车灯劈开浓稠的夜色,像两柄摇晃的光剑。国道两旁的山影黑黢黢的,轮廓狰狞,沉默地压迫过来,这条路跑了不知多少趟,今晚却格外不同,车厢里那东西,死沉死沉,像个巨大的磁铁,把所有的声音都吸走了。车轮摩擦路面的沙沙声、引擎低沉的喘息,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