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车厢门滑开,清晨微弱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黑暗的车厢,首先照亮了覆盖在货物上的那张巨大的黑色帆布,帆布表面落满了长途奔波的灰尘。
我抓住帆布粗糙的边缘,心一横,用力向下一扯!
呼啦——
帆布滑落。
包裹在最外层的崭新黄绸布暴露在光线下,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暗金色经文图案在灰白天光下显得有些黯淡,然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到了佛像的头部。
那尊黑曜石雕琢的佛像,线条粗犷,透着一股原始的蛮荒气息,它微阖的双目下方,那深陷的眼窝里,两道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顺着冰冷光滑的石质脸颊,极其缓慢地向下蜿蜒爬行!
像是凝固的血,又像是某种浓稠的树脂。它们拖曳出两道刺目的、蜿蜒的痕迹,一直流到下颌,然后,一滴,极其缓慢地,拉长,最终脱离石像,无声地坠落,“啪嗒”,砸在车厢底部同样覆盖着灰尘的帆布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污迹。
空气仿佛凝固了,念经老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似的抽气,手里的乌木念珠攥得死紧,指节发白,穿军装的接头人也愣住了,嘴里的烟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两道还在缓缓淌下的“血泪”。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骨猛地蹿上来,头皮阵阵发麻,昨晚那隔板后湿冷的刮擦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这……这他娘的……”穿军装的家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念经老头却像是被那血泪刺激到了,猛地扑到车厢边,动作快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他枯瘦的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同样印满经咒、但颜色灰败发暗的旧黄绸布,像捧着什么圣物。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块脏兮兮的布,用力按在了佛像淌血的右眼上!接着又是左眼!
他一边按,一边用尖锐而急促的调子,念诵着我完全听不懂的咒语,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疯狂的虔诚和巨大的恐惧。
那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很快浸透了那块灰黄的旧绸布,在上面晕开更大、更深的污渍。老头毫不在意,只是更加用力地按压着,念诵声越来越高亢,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穿军装的家伙咽了口唾沫,似乎也被老头的举动镇住了,脸上的凶悍褪去,换上了一丝茫然和后怕,他挥挥手,示意坡上房子里又跑出来两个同样穿着破旧的汉子,七手八脚地开始解固定货物的绳索,动作带着明显的慌乱,眼神始终不敢离开那被老头按住的佛头。
我站在车旁,清晨的冷风吹过,激得我打了个寒颤,看着老头那近乎癫狂的举动,看着那被污血浸透的旧绸布,再想起昨夜那挥之不去的刮擦声……这趟“红货”,五万块?这钱,怕是沾着人命和比人命更脏的东西。
卡车重新驶上尘土飞扬的土路,将那片诡异的土坡和那尊淌血的邪佛远远甩在身后,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风油精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却怎么也压不住我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后视镜里,只有不断后退的荒凉景象,可那两道暗红色的血痕,却像烙铁烫过一样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