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西装们完成交接,迅速上车离开,扬起的煤灰像一片小小的黑云,废弃的煤窑场只剩下我和我的卡车,还有车厢里那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货物”,山风呜咽着穿过破败的砖窑,卷起地上的煤灰,发出鬼哭般的啸音。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粉尘和腥气的冷空气,肺里火辣辣的,拉开车门坐进去,钥匙插进锁孔,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拧动。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在空旷死寂的山坳里激起沉闷的回响,卡车庞大的身躯碾过地上的煤渣和碎石,缓缓驶离这片如同巨大坟场般的废弃之地,后视镜里,那裹着肮脏粗麻布的无头玉像,在车厢的阴影里,越来越小,却像一颗冰冷的毒钉,死死钉在了我的视野里。

通往目的地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山洪和牛羊踩出来的沟壑,卡车像一头笨拙的巨兽,在嶙峋的山石和陡峭的斜坡间艰难地扭动、攀爬,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车厢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那是那尊沉重的无头玉像在束缚中不甘地晃动,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我的心口上。

随着海拔的升高,天色也越发阴沉,浓厚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几乎要蹭到车顶,山风变得猛烈而寒冷,带着水汽,呜呜地穿过狭窄的山谷,像无数冤魂在哭嚎。空气湿冷得能拧出水来,车窗玻璃上很快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盘山公路像一条濒死的巨蟒,扭曲着缠在陡峭的山体上。一侧是刀劈斧削般的悬崖绝壁,怪石狰狞;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雾气翻滚的幽暗峡谷,路窄得仅容一车通过,路面坑洼遍布,积着浑浊的泥水。

我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精神高度紧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被车灯勉强撕开的、昏黄的光路。每一次转弯,轮胎碾过松动的碎石边缘,车身向外倾斜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要栽进那无底的深渊。

车厢里那东西的存在感,在这种极致的压抑和危险中,变得异常清晰。它沉默着,但每一次颠簸带来的撞击,都像一声沉闷的嘲笑。断颈处那半块青玉璜,仿佛在黑暗中幽幽地窥视着我的后脑勺。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哼唱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是个女人的声音。调子很怪,咿咿呀呀的,带着某种地方戏曲的腔调,但又不成调,断断续续,飘飘忽忽,声音不高,却异常尖锐,像根冰冷的针,直接刺穿引擎的轰鸣和呼啸的风声,扎进我的耳膜深处!

我浑身猛地一僵,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来的女人唱戏?!

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后面!就在那厚重的金属隔板后面!就在那裹着肮脏麻布的无头玉像所在的车厢里!

那不成调的、尖细的哼唱声还在继续,时断时续,像游丝一样缠绕在死寂的驾驶室里。它没有任何情感,冰冷,空洞,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感,仿佛是从深渊缝隙里飘出来的回音。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我猛地扭头看向后视镜——隔板门紧闭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映着驾驶室昏暗的光线,纹丝不动,但镜子边缘,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淡青色的光晕,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那是断颈处那半块玉璜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