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几个穿着黑西装、剃着板寸的壮汉早等在那里,神情冷漠,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看就不是善茬,他们身后,停着一辆改装过的叉车,叉臂上稳稳地托着一个东西。

那就是“货”。

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大概只有半人多高。但通体覆盖着厚厚的、浸透了黑褐色液体的粗麻布,像裹尸布一样缠了一层又一层,外面再用粗大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像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粽子,麻布湿漉漉的,那黑褐色的液体不断往下滴落,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的腥气——不是血腥,更像某种陈年水底的淤泥混合着腐烂水草和动物油脂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最扎眼的是玉像的脖颈断口处,那里没有被麻布完全覆盖,露着一小截,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外力硬生生拗断的,就在那粗糙的断面上,赫然镶嵌着一小块东西!

那是一块玉,质地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青绿色,形状很不规则,边缘带着明显的断裂茬口,像一块残破的玉佩碎片,被人用某种蛮力,硬生生地按进了坚硬的白玉断口之中,青玉和白玉,两种玉质纹理格格不入,那嵌入的玉块边缘甚至崩裂了周围的白玉,显得异常突兀和粗暴。青玉碎片上似乎还残留着模糊的暗红色痕迹,像是干涸了很久的血,丝丝缕缕渗在玉质的纹理里。

一个领头模样的黑西装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塑封的照片,上面是个穿着老式绸褂、面容刻板严肃的老太太,她脖子上挂着一个东西,那东西的形状……和我眼前玉像断口处嵌入的那块青玉碎片,严丝合缝!那是半块雕刻着复杂云雷纹的玉璜!照片里老太太戴着的,正是另一半!

“东家祖母的老物件,”黑西装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只是把照片往我手里一塞,“送到地方,埋进坟里,跟老太太合葬,务必完整送到。”他指了指那裹得严严实实的玉像,眼神锐利地扫过我,“路上,别动它,尤其是那点东西。”他着重点了点玉像断口处那块刺眼的青玉璜碎片。

照片上的老太太眼神死板,隔着塑封纸冷冷地看着我,玉像断口处,那半块带着血沁的青玉璜碎片,在灰暗的天光下,幽幽地泛着冷光。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哪里是送货?这分明是送葬!送一尊从阴冷河底捞出来的、被硬生生塞进别人陪葬玉璜的无头邪物,去和它的另一半“团聚”!这家人也不是什么好货。

黑西装们动作麻利地将这沉重的“裹尸包”叉上我的卡车后厢,固定在最中央,粗大的麻绳在冰冷的金属挂钩上绕紧,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整个过程没人说话,只有风声呜咽。

“地址。”黑西装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名,在更深的太行山腹地,“进山的路不好走,天黑前务必送到,到了村口,打这个电话。”他又报了一串号码。

我捏着纸条,手心全是汗,纸条上的地名很陌生,像藏在山褶里的鬼村,再看那尊被粗麻布裹得密不透风、散发着浓烈腥气、断颈处嵌着半块血玉璜的无头玉像,它沉默地矗立在车厢中央,像一口竖起来的、等待活祭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