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再也做不了木匠了,可秀秀不答应。她把墨斗线缠在他手上,让他摸木料的纹路,告诉他哪块是松木,哪块是柏木。她牵着他的手,在木头上练习刨、凿、刻,他的手被工具划破了无数次,血滴在木头上,像开出了一朵朵小红花。
"你看,这隼头做得比以前还准。"秀秀总是这样说,声音里带着笑,可木生能听见她转身时偷偷擦眼泪的声音。
一年后,邻县的孔庙遭了雷击,屋脊上的雀替被劈坏了。那雀替是雕花的,要雕"龙凤呈祥",全县的木匠都不敢接,说手艺达不到。有人想起了周木生,说他以前最擅长雕花。
木生犹豫过,可秀秀把工具包放在他手里:"去试试,我给你当眼睛。"
在孔庙的工地上,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一个瞎了眼的木匠,怎么雕雀替?可当木生坐在架子上,手里的刻刀开始游走时,连老木匠都看呆了。他不用量,不用画,全凭手感和听觉,秀秀在一旁描述纹样,他的刀就像长了眼睛,龙鳞的纹路比原来的还要精细,凤羽的弧度恰到好处。
有人问他:"你眼睛看不见,怎么雕得这么准?"
木生笑了,手里的墨斗线轻轻一弹,发出"嘣"的脆响:"线在心里,眼就亮了。"
他没说的是,夜里摸着那半本《鲁班经》,总想起爹说的"缺一门"。他瞎了眼,断了指,可身边有秀秀,手里有斧头,日子过得比谁都踏实。或许祖师爷留下的不是诅咒,是提醒——手艺再高,也高不过人心;法术再灵,也灵不过本分。
多年后,周木生的墨斗传给了孙子。那墨斗的线轴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字:"守心"。而渭河边的柳树林里,总有人说,月圆的时候,能看见两个影子,一个在刨木,一个在递水,墨斗线弹出的声响,像极了当年的新婚贺曲。
第二章:鱼腹藏书
一、水影
都柳江的水是碧色的,像被两岸的榕树染过。水族少年石娃撒网时,总爱看水里的影子——网像朵大花在水里开,他的影子跟着晃,脚边的铜鼓纹石上,青苔绿得发亮。
"石娃,再捞不着鱼,你阿爸又要罚你劈柴了!"岸上的伙伴们笑他。石娃不理,他知道今天会有收获。昨夜他梦见一条金鳞鱼,衔着片竹片往他怀里钻,竹片上的字闪着光。
网猛地往下一沉,拽得石娃一个趔趄。他咬着牙往上拉,网里不是鱼,是团黑乎乎的东西,裹着淤泥和水藻。他把那东西拖上岸,是个半朽的木盒,盒缝里卡着几片青竹片,竹片上刻着弯弯曲曲的符号,像水族的象形文,又比象形文更古怪。
"这是啥?"伙伴们围过来,指尖刚碰到竹片,就被烫得缩回手——竹片摸着冰凉,却像有火在里面烧。
石娃把竹片揣进怀里,木盒扔进江里。他没说,刚才触到竹片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东西,跟老人们说的"鲁班秘符"有关。
二、端节
三天后是水族的端节,要赛马、敲铜鼓、吃鱼包韭菜。石娃揣着竹片去找老族长。族长家的火塘里,松木烧得噼啪响,墙上挂着幅泛黄的布画,画着个戴头巾的匠人,正往水里撒竹叶,竹叶落水就变成了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