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酸涩和腹部的抽痛。手臂因为长时间抱着孩子,已经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觉。我腾出一只手,握紧拳头,用尽此刻能挤出的全部力气,砸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木门。
“砰!砰!砰!”
沉闷的敲门声在傍晚的喧闹中显得格外突兀。
门内瞬间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是一阵由远及近、带着迟疑和警惕的脚步声,踢踢踏踏,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
“吱呀——”
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地面,也照亮了我哥林强那张写满错愕和随后迅速涌上来的不耐烦的脸。他显然刚端起饭碗,嘴角还沾着一点油渍。
“谁啊?敲魂……”他粗声粗气的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我苍白如纸、汗水黏着发丝的脸上,又飞快地扫过我怀里那个用旧被单胡乱裹着、还在小声抽噎的婴儿,最后定格在我空荡荡的身后。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被一种混杂着厌弃和“果然如此”的鄙夷所取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晚?”他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你刚生完?怎么跑回来了?建国呢?他死哪去了?”他下意识地探头朝我身后黑黢黢的巷子里张望,仿佛在确认那个让他忌惮的妹夫是否跟着。
“哥,我……”我嗓子干得冒烟,刚想开口,门缝里又挤过来一个身影。
是我嫂子张桂芬。她手里还攥着锅铲,身上系着沾满油污的围裙,那张颧骨略高的脸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就拉得老长,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狼狈的样子和我怀里的孩子。
“哟!稀客啊!”她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又尖又利,瞬间盖过了孩子的哭声,“这不是我们老林家嫁出去的金凤凰吗?怎么?被婆家扫地出门了?还是自己没脸待了?”她刻薄的目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怀里的襁褓上,嘴角撇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啧啧,生了个赔钱货吧?我就说!看你这丧气样儿!回来干嘛?哭丧着脸给谁看呢?我们老林家可没多余的粮食喂两张没用的嘴!”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比产后的刀口更疼。怀里的小人儿仿佛感受到了这尖锐的恶意,哭声猛地拔高了一个调,小小的身体在我臂弯里剧烈地颤抖起来。
“哇啊啊啊——!”
那凄厉的哭声在狭窄的门廊里回荡,带着初生婴儿对这个冰冷世界的控诉。
林强被这哭声吵得眉头锁得更紧,烦躁地“啧”了一声,眼神里的厌弃几乎要溢出来。张桂芬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嚎什么嚎!丧门星!刚进门就哭,想哭死谁啊?要哭滚远点哭去!别把晦气带进门!”
她说着,竟真的作势要把门关上!
就在那扇斑驳的木门即将合拢,将我和怀中这个刚刚降临人世、还带着我体温的小生命彻底隔绝在外的瞬间——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前世今生所有屈辱和绝望的怒火,猛地从我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火焰烧干了眼中的酸涩,烧尽了身体的虚弱,只剩下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