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母亲没有抬头,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清晰无比,“回来了?”
我喉咙发紧,快步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把头靠在她微凉的臂膀上,贪婪地汲取着那股熟悉的、让人心安的冷梅幽香。“娘……”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爹他……他怎么能那样说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母亲擦拭镜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她的目光依旧专注地凝在手中那冰冷的铜器上,仿佛那才是世间唯一值得关注的事物。半晌,她才淡淡开口,声音像沉在深潭里的玉石,听不出半点波澜:“言语如风,吹过便散了。你爹,”她顿了顿,唇边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他不过是……被那点新鲜颜色晃花了眼,又被旁人架上了虚妄的台阶。下不来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彻骨的冰凉。这平静比任何哭喊都更让我心慌。我猛地抬起头,急切地抓住她的衣袖:“娘!那我们就这么忍着吗?看着那个女人进门?看着爹他……他……”后面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母亲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她将那锃亮的航海镜轻轻放在案上,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嗒”一声。然后,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沉静的眼眸望向我。那里面没有泪水,没有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深海。
“忍?”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那抹冷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薇儿,记住,娘不是忍。娘是在等。”
“等什么?”我茫然地问,心在胸腔里狂跳。
“等一个时机。”她的目光越过我,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那眼神锐利得似乎能穿透重重黑暗,望向某个遥远而确定的方向。“等一个……能让我们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离开这里的时机。”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铁,“东西,早就备好了。路,也早就铺平了。只差一阵风,吹散这最后的尘埃。”
她伸手,从书案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东西。层层打开,里面竟是一幅巨大的图纸。借着幽微的灯光,我看到上面绘着复杂的线条,标注着陌生的地名和符号,还有一艘艘形态各异的巨船轮廓。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墨香与淡淡海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母亲的手指划过图纸上一条醒目的、用朱砂勾勒的航线,从大景朝的某个港口出发,穿过一片片陌生的海域,最终指向一个被特意标注出来的、形状奇特的岛屿,“这才是我们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