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娶小妾那日,母亲正擦拭她的航海镜。
府里张灯结彩,他却不知母亲早已搬空库房,连他珍藏的古玩都换成了赝品。
“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你母亲就是善妒!”喜宴上爹对宾客炫耀。
当晚母亲带我钻进地道,身后传来他掀翻桌子的怒吼。
十年后我的商船停靠故国,哥哥在破败的柳府门前拦住我。
他攥着母亲当年留下的绝笔信:“妹妹,娘亲...还肯见我吗?”
我抚过腰间镶满宝石的匕首——那是母亲用第一个海盗头子的战利品打造的。
“她说过,被污染的真心不如喂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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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的声浪裹着刺鼻的硝烟味,狠狠撞在柳府朱红的高门上,又蛮横地涌进庭院。那声音喜庆得近乎狰狞,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我悄悄缩在回廊最暗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压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透过雕花的窗棂,前院灯火通明,晃得人眼晕。大红的绸花从廊下一直铺到正厅,扎眼又俗气。那个叫芸娘的女子,一身鲜亮得晃眼的嫁衣,被一群同样花枝招展的妇人簇拥着。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像春日里新抽的嫩芽。爹就站在她身边,一身簇新的宝蓝锦袍,满面红光,志得意满,仿佛这不是纳妾,而是打了胜仗凯旋。他正对着满堂宾客高谈阔论,声音洪亮,穿透喧嚣直刺耳膜:“……诸位瞧瞧,这般品貌性情,实乃难得的佳人!我柳文远半生为官,兢兢业业,如今添一知心人服侍左右,也是情理之中!男人嘛,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他顿了顿,下巴微微扬起,语气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轻蔑,“只是我那夫人……唉,终究是年纪大了,眼皮子浅,容不得人,善妒了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猛地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刺耳的笑声和爹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那锦袍,用的是母亲从海上运回的顶级云锦;他腰间悬着的那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佩,是母亲生辰时费尽心思寻来讨他欢心的;就连他此刻端在手中、向宾客炫耀的那只前朝官窑青瓷盏,也是母亲库房里顶顶贵重的物件之一。如今,却都成了他向另一个女人炫耀、并用来贬低母亲的资本!
胃里的翻腾再也压不住,我捂着嘴,踉跄着转身,朝着母亲居住的“静澜苑”深处逃去。穿过几重垂花门,前院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棉被,骤然模糊、遥远下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寂静包裹了我。这里没有一丝红绸,没有一盏额外的灯烛,只有廊下几盏素纱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投下几团昏黄而朦胧的光晕。
我轻轻推开母亲书房的门扉。里面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琉璃灯,光线幽微。母亲就坐在灯旁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她穿着一身素净得近乎冷冽的月白色常服,乌黑的发髻简单地绾着,只簪了一支白玉素簪。她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擦拭着手里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黄铜圆筒,两头镶嵌着剔透的水晶镜片,在幽暗的灯火下流转着神秘而冰冷的光泽。我知道它——母亲最珍爱的“千里眼”,也叫航海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