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哽咽着,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堵在了喉咙里。
萧彻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燕军,投向那片土坡。他认得那具无头尸体华丽的铠甲——那是叛军前锋大将孙孝哲的副手。就在半个时辰前,萧彻带着最精锐的三十名跳荡兵,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硬生生凿穿了燕军层层叠叠的防御,付出了包括校尉张贲在内的二十多条性命,才将那个不可一世的燕将斩于马下,夺取了那面象征着前锋指挥的认旗。
代价惨重,但这面旗,此刻成了战场上唯一能短暂震慑住这群野兽的东西。它宣告着,这支唐军残部,拥有斩将夺旗的恐怖力量。燕军虽然人多,但在这面倒下的认旗前,进攻的意志明显动摇,需要重新凝聚。
“闭嘴!”萧彻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凝,“把眼泪憋回去!留着点力气,等会儿多砍几个脑袋!”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铁,瞬间砸碎了小六子濒临崩溃的情绪。少年猛地一抽鼻子,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血和泪,眼神里重新透出一股凶狠。
萧彻的目光扫过身边一张张疲惫、绝望却又因为他的存在而勉强凝聚起最后一丝战意的脸。八百人。出发时整整一千名神策军健儿,洛阳城外这仓促一役,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短短半日,就吞噬了近两百条鲜活的生命。剩下这八百人,人人带伤,筋疲力尽。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他清楚,短暂的震慑不会持续太久。叛军只需一个悍不畏死的将领再次发起号令,这黑色的潮水就会再次汹涌而来,将他们彻底吞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对峙中,一阵急促得如同擂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疯狂地敲打着大地,也敲打着每一个幸存唐军士兵紧绷的心弦。那声音来自战场东侧,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东面?难道还有叛军包抄过来?!
萧彻猛地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只见一匹通体汗血、口鼻喷着白沫的骏马正以近乎癫狂的速度,撞开稀疏的灌木,不顾一切地冲入这片修罗场!马上的骑士穿着神策军的制式皮甲,但甲胄破损不堪,头盔歪斜,脸上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泥污,整个人几乎虚脱地伏在马背上,唯有一只手死死攥着缰绳,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一个包裹在明黄色锦缎中的长条形物件!
“急报!!” 那骑士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凄厉得如同鬼啸,盖过了战场所有的余音,“潼关失守!长安危殆!陛下…陛下急诏!!”
“潼关失守!长安危殆!”
这八个字,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唐军士兵的头顶。刹那间,战场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死寂所取代。所有还能站立的士兵,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握着兵器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有人甚至双腿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
潼关!天下雄关,长安最后的屏障!竟…竟也破了?!
小六子手中的残破队旗再也握不住,“啪嗒”一声掉在血泥里。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