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回长安!!” 这口号如同最后的咒语,点燃了残兵们濒临熄灭的血性!与其被淹没在这里,不如向着唯一可能的方向,拼死一搏!
“杀——!” 震天的怒吼从八百个喉咙里同时迸发,汇聚成一股悲壮的洪流!没有阵型,没有退路,这支筋疲力尽的残兵,在萧彻那杆弯曲步槊的指引下,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凶悍,如同一支绝望的箭矢,义无反顾地迎着那滔天的黑色巨浪,狠狠撞了进去!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在疯狂的碰撞中飞起!萧彻冲在最前,弯曲的步槊每一次凶狠的突刺,都精准地洞穿一个叛军的咽喉或心窝,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雨。他像一头彻底疯狂的猛虎,在黑色的潮水中撕开一道短暂的血路。小六子和其他还能动的士兵紧紧跟随着他,用身体、用残破的兵器、用牙齿,疯狂地撕咬着阻挡在前的敌人。他们不是为了胜利,只是为了在死亡降临前,多挪动一步,离长安更近一步!
这是一条用人命铺就的血路。不断有人倒下,被黑色的潮水吞噬。但剩下的,踏着同伴的尸体,依旧在向前!向前!
当萧彻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终于带着仅存的六百余人(又有近两百人永远倒在了突围的路上)冲出那地狱般的函谷故道口时,残阳如血,将整个西天染得一片凄厉的猩红。他勒住同样伤痕累累的战马,回头望去。函谷关隘那巨大的阴影,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噬了无数生命,也吞噬了他三分之一的袍泽。身后幸存的士兵们,人人带伤,喘着粗气,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悲怆。
长安的方向,暮色四合,一片死寂。那曾经代表着无上荣光与安全的帝都,此刻在萧彻眼中,却像一个巨大的、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坟墓。
“走!” 萧彻猛地一夹马腹,嘶哑的声音在黄昏的冷风中破碎不堪,“昼夜兼程!回长安!”
六百多匹疲惫不堪的战马,驮着六百多个伤痕累累的躯体,在千夫长萧彻的带领下,一头扎进了沉沉暮色。他们不敢停歇,不敢回头,只凭着胸中那点被诏书点燃又被悲愤灼烧的意志,向着那座风雨飘摇的帝都,亡命狂奔。马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敲打出单调而急促的鼓点,踏碎星光,碾过寒露,如同奔向一个注定的、巨大的坟场。
长安城,往日里这个时辰早已是万家灯火、人声鼎沸的不夜天都,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与难以言喻的恐慌之中。宵禁的鼓声提前许久就沉闷地响过,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金吾卫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种异样的紧张。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火稀疏,偶尔有压抑的啜泣声或低声的争执从门缝里漏出来,旋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焦灼,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将整个城市点燃。
兴庆宫,这座帝国的心脏,此刻更是乱象丛生。往昔肃穆庄严的宫门洞开,宫灯摇曳不定,映照着无数仓惶奔走的人影。内侍宫女们如同没头的苍蝇,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惊恐地穿梭在回廊殿宇之间,不时有珍贵的瓷器、卷轴从慌乱的手中跌落,碎裂声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禁军士兵盔甲碰撞,呼喝声此起彼伏,粗暴地维持着一点可怜的秩序,驱赶着堵塞道路的宫人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