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直冲头顶。他拄着步槊的手猛地收紧,弯曲的槊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胸中翻涌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咬紧牙关咽了回去。眼前一阵发黑,函谷故道两侧陡峭的山崖仿佛都在旋转、崩塌。
长安!天子脚下,煌煌帝都!竟已暴露在叛军的刀锋之下?!
那传令兵胯下的战马冲到圆阵边缘,再也支撑不住,前蹄一软,轰然栽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了出去。那骑士如同断线的木偶,在泥泞中翻滚了几圈,停在了萧彻脚下。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沾满污泥和血块,嘴唇哆嗦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那个明黄色的锦缎卷轴高高举起,递向萧彻。
“千…千夫长…” 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陛下…急诏…命…神策军…火速…回援…护驾…入…入蜀…” 话音未落,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那双圆睁的眼睛,至死都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焦灼。
入蜀!皇帝要放弃长安,逃往蜀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屈辱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彻的心上。他弯腰,几乎是抢夺一般抓过那沉重的卷轴。明黄的锦缎触手冰凉,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龙纹,此刻却沾满了传令兵温热的血和肮脏的泥泞。他粗暴地扯开系带,展开卷轴。上面是熟悉的馆阁体楷书,盖着中书门下鲜红的印信,内容简洁而冰冷,核心只有八个字:
“潼关已陷,速归护驾。”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萧彻的眼底。护驾!护着皇帝,放弃这万千百姓、放弃这煌煌帝都,逃!
“入蜀…呵…入蜀…” 萧彻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握着卷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那冰冷的锦缎和滚烫的诏书内容,在他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就在这时,对面重新集结的燕军阵营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吼!显然,他们也听到了“潼关失守”的噩耗!这消息如同最猛烈的兴奋剂,瞬间点燃了叛军所有的凶性和狂热!
“长安是我们的了!!”
“杀光唐狗!杀进长安!!”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骑着高头大马的燕军将领,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身后的黑色潮水,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再次汹涌扑来!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疯狂!潼关的胜利,彻底释放了这群野兽的凶性!
“千夫长!怎么办?!” 几个浑身浴血的队正嘶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退路似乎就在身后(入蜀护驾),但眼前的滔天血浪已扑面而至!
萧彻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挣扎、悲怆、屈辱,在那一瞬间被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所取代。他狠狠地将那明黄的诏书卷轴塞入怀中冰冷的铁甲之下,仿佛要将其封印在血肉之中。他的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八百袍泽——那一张张沾满血污、写满疲惫和恐惧,却又下意识地望向他的脸。
没有时间了!一丝犹豫,就是全军覆没!
“神策军——!” 萧彻的声音如同撕裂的布帛,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疯狂力量,压过了叛军的狂潮,“想活命的,跟老子冲出去!杀回长安!!” 他猛地拔出深深插入地面的步槊,弯曲的槊杆指向东方——长安的方向!那方向,此刻也是叛军狂潮涌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