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杨国忠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如释重负,连忙躬身:“陛下圣明!臣这就去安排车驾仪仗,准备启程!”

“仪仗?”李隆基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瑟瑟发抖的杨玉环,又环顾了一下这金碧辉煌却已摇摇欲坠的宫殿,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切从简…速…速行…”

“喏!”杨国忠躬身领命,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开始大声吆喝着指挥宫人加快速度。

殿内的气氛更加压抑。陈玄礼沉默地起身,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步伐沉重地走到殿门口,看着外面乱糟糟收拾行装的宫人内侍,看着那些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皇家器物,看着远处黑暗笼罩下死寂的长安城,老将军的眼角,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融入冰冷的甲胄。

逃亡,已成定局。这煌煌帝都,已被它的主人彻底抛弃。

当萧彻率领着六百多名几乎被疲惫和伤痛彻底压垮的神策军残兵,终于望见长安城那巨大的、沉默的轮廓时,已是第三天的黎明前。连续三天两夜的亡命奔驰,人困马乏到了极限。战马口吐白沫,脚步踉跄,士兵们更是靠着相互搀扶才能勉强坐在马背上,许多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全凭本能和袍泽的拉扯才没有掉队。

“长安…是长安!” 小六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远处黑暗中那巍峨的城垣,嘶哑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然而,预想中迎接他们的,不是紧闭的城门和严阵以待的守军,而是一副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

巨大的明德门,平日里象征帝国威仪、需要仰视的城门,此刻竟然洞开着!如同一个被强行撕开的伤口!城门口一片狼藉,丢弃着各种箱笼、包袱、甚至还有散落的铜钱和女子的钗环!无数百姓扶老携幼,哭喊着,推搡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城门洞内疯狂地向外涌!男人的怒骂,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牲畜的嘶鸣,混杂成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恐怖喧嚣!

“城破了?!” 一个士兵失声惊叫,声音充满了绝望。

“不可能!” 萧彻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策马冲到混乱的人群边缘,一把抓住一个正背着老母、跌跌撞撞向外跑的中年汉子,厉声喝问:“城中出了何事?!叛军打进来了?!”

那汉子满脸惊恐,被萧彻布满血污的狰狞面容和冰冷的铁甲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哭喊道:“没…没打进来…是…是宫里!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陛下…陛下带着贵妃娘娘…还有宰相大臣们…连夜…连夜从西边的延秋门跑了!去…去蜀中了!说叛军就要到了!守不住啦!大家…大家快逃命啊!官爷,放开我!放开我啊!” 他死命挣脱萧彻的手,背着老母,头也不回地汇入了逃难的人潮。

陛下…跑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每一个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神策军士兵头上!他们千里驰援,日夜兼程,舍生忘死地赶回来,为的就是护驾守城!可如今,皇帝…竟然弃城而逃了?!

“跑了…陛下…跑了?” 小六子喃喃自语,眼神彻底涣散,仿佛支撑他的最后一根柱子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