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翻身下马,泥水瞬间溅湿了袍角。他毫不在意,快步走到尸体旁。李元芳早已抢前一步,接过差役手中的大号气死风灯,稳稳地举高,明亮的光柱将尸体和周围一小片泥泞区域照得纤毫毕现。
雨水冰冷地打在狄仁杰脸上,他眉头紧锁,蹲下身,仔细审视这具无声的控诉者。那身湖蓝色绸缎,即使在泥污覆盖下,也能看出其精细的织工和上乘的质地,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拥有。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死者自然摊开、泡得发胀发白的手上时,一丝极度的不协调感攫住了他。
他示意李元芳将灯光聚焦在死者的双手上。
那双手,掌心和十个指关节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颜色深黄的老茧,坚硬如皮革。尤其两只手的虎口位置,茧子更是厚实突出,甚至有些变形。这与死者身上那身象征富贵闲适的湖绸常服,形成了刺眼的、无法调和的矛盾。
“常年握持重物,反复摩擦受力…”狄仁杰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隔空虚点着那些老茧,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雨声,“像是工匠的铁锤、石匠的凿子,或是…武人的刀柄。” 他抬眼看向李元芳。李元芳会意,微微点头,作为顶尖武者,他对这种痕迹再熟悉不过。
“元芳,灯再近些。”狄仁杰的目光移向死者紧握的右手。那拳头攥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死死抓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狄仁杰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白布,垫在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尝试掰开那僵硬冰冷的手指。尸僵在冷雨和河水的浸泡下并未完全缓解,指关节如同锈死的铁锁。狄仁杰屏住呼吸,用上巧劲,一点一点,耐心地撬动。
“咔…”一声轻微的脆响在雨声中几不可闻。终于,紧握的拳头被艰难地打开。
就在掌心摊开的瞬间,一点温润的、与周围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映入狄仁杰的眼帘。
半枚断裂的羊脂白玉扳指!
它被死者以一种嵌入血肉般的力道攥在手心,断裂的茬口尖锐嶙峋,边缘沾染着暗红色的、被雨水稀释过的血污,如同凝固的泪痕。玉质极好,温润如脂,即便在昏黄的灯光和泥污的包裹下,也难掩其华贵。断裂处似乎是不久前遭受了巨大的外力撕扯。
狄仁杰用布角轻轻拂去扳指表面的泥水,仔细观察断口和那抹刺眼的暗红,眼神越发凝重。他将这半枚血玉扳指用干净布片仔细包好,递给身旁的书记官:“严密收存,不得有失。”
初步验看并未结束。狄仁杰的手沿着尸体湿冷的绸缎衣物向下摸索。手指在触及死者腰间时,敏锐地感觉到一处异常。那处的衣物内衬似乎比别处稍厚,且触感有异。他小心地掀开湿透的外袍和里衣,借着灯光,发现腰带内侧,有一个用同色绸料巧妙缝制的、极其隐蔽的暗袋,针脚细密,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暗袋已被水浸透。狄仁杰用随身携带的小银刀,极其谨慎地划开缝线。里面,一个被厚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卷露了出来。油纸防水性极佳,包裹得很紧。
他一层层剥开油纸,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当最后一层油纸展开,露出里面折叠的纸张时,纸张已被水汽浸得半透,边缘有些模糊,但主体尚存。狄仁杰小心翼翼地将纸摊开少许,凑近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