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氏,”陈砚修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放得沉稳洪亮,回荡在寂静的祠堂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一桩关乎我陈氏门楣、关乎我前程的大事,需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与你分说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族老,仿佛在寻求某种无形的支持,然后才重新看向沈知微,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带着一种审判般的意味。

“蒙圣上隆恩,钦点我为今科状元,此乃我陈家百年未有之荣光,亦是我陈砚修半生寒窗苦读之回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激昂的煽动性,“然,圣恩浩荡,亦有机缘。丞相大人……”他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满意地看到族老们眼中爆发的精光,“……赏识于我,更有一女,温婉贤淑,才德兼备,愿与我结秦晋之好!”

祠堂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丞相之女!这是何等的泼天富贵!下人们的眼神瞬间变了,看向沈知微的目光里,仅存的那点同情也迅速被赤裸裸的算计和即将到来的倾轧所取代。

陈砚修挺直了脊背,下巴微微抬起,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沈知微,那点虚伪的沉重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赤裸裸的冷酷和志在必得。

“沈氏,你嫁入我陈家七年,操持家务,亦有辛劳。我陈砚修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他话锋一转,字字如冰锥,“然,商贾之女,出身微贱,行止粗鄙,见识浅薄!岂堪为状元夫人?岂堪配诰命之尊?更遑论,日后伴随我身侧,出入朝堂,觐见天颜?若因你之故,惹得丞相千金不悦,圣心震怒,我陈家满门荣辱,岂非毁于一旦?!”

“为了我陈氏门楣,为了我的仕途前程,更是为了不辜负圣恩与丞相大人的厚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宣布最终判决般的冷酷,“今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陈砚修决意——”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纸,用力一抖!

哗啦一声脆响,刺破了祠堂的死寂。

那是一纸休书!墨迹淋漓,张牙舞爪!

“贬妻为妾!”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满堂族人耳膜嗡嗡作响。

陈砚修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残忍和快意的神情,仿佛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盯着沈知微瞬间苍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刻骨的轻蔑:“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陈砚修的妾室!安分守己,侍奉主母(丞相千金),或许还能在这府中得一隅容身之地!若再不知进退……”

他后面威胁的话语尚未出口,眼神却猛地一凝。

因为他看到,沈知微的脸上,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崩溃、绝望、哭泣或者愤怒的质问。那张清丽的面容,在最初的苍白之后,竟缓缓地、缓缓地浮起了一丝奇异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很淡,如同初春湖面最后一点薄冰,脆弱,却折射出刺骨的寒光。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没有半分被羞辱的痛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嘲讽?

陈砚修心头莫名地一突,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瞬间窜上脊背,竟让他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