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知微就在这片死寂和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目光越过陈砚修那张写满惊怒和不解的脸,落在祠堂香案上那跳跃的烛火上,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贬妻为妾?好啊。”

她轻轻巧巧的两个字,像两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却是无声的惊涛骇浪。陈砚修愣住了,几位族老也面面相觑,下人们更是惊得瞪大了眼,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知微的视线终于转回陈砚修脸上,那点薄冰般的笑意在她唇边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她慢悠悠地,从自己宽大的袖袋中,也抽出了一卷纸。

那纸显然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泛黄卷起,却叠得整整齐齐。

她纤细的手指,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不疾不徐地将那卷纸一层层打开。动作很慢,慢得让祠堂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黏在她手上,仿佛那展开的不是纸,而是什么惊天的秘密。

纸张完全展开,发出轻微的脆响。

一张清单。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小楷,写满了整张大幅的宣纸。一行行,一列列,详尽得令人发指。从“赤金头面一套,十二件”到“青州良田三百亩契书”,从“南海东珠一斛,计一百零八颗”到“紫檀雕花拔步床一张”……林林总总,巨细靡遗。

“陈大人,”沈知微的声音清泠泠的,如同山涧击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这是七年前,我嫁入你陈家时,带来的嫁妆单子。”

她纤白的指尖在清单最下方一个用朱砂圈出的数字上轻轻一点,那一点红,在满纸墨字间异常刺目。

“拢共,三十七箱。”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陈砚修,唇角的笑意加深,如同冰面绽开危险的裂痕。

“贬我为妾?好啊,没问题。”她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先把这单子上的东西,原封不动,一件不少地还给我。我沈知微带来的东西,自然要带走。一分一厘,都不留给你陈府。”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香炉里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外面聒噪得令人心烦的蝉鸣。

陈砚修脸上的血色,在沈知微拿出嫁妆单子的那一刻,就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盯着那张写满字的纸,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为被戳破伪装的狂怒和羞恼。那上面列出的许多东西,他再熟悉不过!那些曾被他视为理所当然、支撑着他陈家体面和他读书人清贵生活的珍宝田产,此刻被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罗列出来,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你……你胡说什么!”陈砚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锐,试图掩盖那份猝不及防的心虚,“什么嫁妆!你既已嫁入我陈家,便是陈家的人!你的东西,自然就是我陈家的东西!哪有带走之理?简直是荒谬!不知所谓!”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那身崭新的宝蓝绸衫也绷紧了,显出一种气急败坏的狼狈。

沈知微对他的暴怒恍若未闻,唇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