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那天,我在公示栏前站了很久。红底黑字的分班名单里,我的名字挤在最后一排,旁边是初中同班的林落落。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我:"三班,班主任是张建军。"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公告栏角落的教师简介,张建军的照片里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口别着枚褪色的校徽,简介里写着"市级优秀教师",底下用小字标着"连续五年所带班级一本率超70%"。
"听说他很厉害,"林落落掏出手机刷着家长群,屏幕光照亮她有点婴儿肥的脸,"我妈说张老师抓学习特别严,就是......"她顿了顿,往四周瞥了眼,压低声音,"要意思意思。"
我没接话。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里面装着刚买的教辅资料,封皮上印着"高考必刷题"。阳光穿过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叶,在名单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的名字被一片晃动的光斑罩着,像个随时会被抹去的标点。林落落还在念叨,说她妈托人打听了,去年张老师班上有个家长送了套茶具,孩子期末就评上了三好学生。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听着远处篮球场传来的拍球声,突然很想念初中那个总爱揪我辫子的班主任。
第一次班会,张建军站在讲台上拍了拍黑板擦,粉笔灰在光柱里簌簌下落。他说三班是"尖子班",每个人都要绷紧神经,又点了几个男生的名字,说他们篮球打得好,"但别耽误学习,高考不考运球"。
我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笔记本翻开到第一页,笔尖悬着迟迟没落下。张建军的目光扫过来时,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在记笔记。初中时班主任总夸我"文静懂事",我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上课不说话,作业不缺交,家长会永远坐在第一排,是那种不会让老师费心的学生。可我书包侧袋里藏着本没皮的小说,是从旧书摊淘来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的星星别针,是偷偷在文具店买的,五块钱,被妈妈发现肯定要念叨半天。
开学第一周的数学测验,我考了全班第五。张建军在讲台上念分数,念到我的时候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两眼:"苏晓,不错。"他的语气很平淡,不像念到班长李浩名字时那样眉飞色舞,"李浩又是第一,大家多向他学习。"
李浩坐在我斜前方,听到名字时挺直了背,校服拉链拉得一丝不苟。他转过来冲我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们小学同班过,他那时还是个总被女生欺负的小个子,现在却成了张建军口中的"标杆"。他的铅笔盒是铁皮的,印着爱因斯坦的头像,每次打开都"咔嗒"一声,特别响。
放学路上,林落落追上我,书包拉链没拉好,露出个牛皮纸信封的角。"我妈让我给张老师的,说是教师节提前祝贺。"她把信封往里塞了塞,脸颊有点红,"你呢?准备了吗?"
我踢着路边的石子:"我妈说不用,好好学习就行。"
林落落叹了口气:"我妈说不行,她同事的孩子就在张老师班上,去年送了礼,座位调到了前排。你看我现在坐第四排,刚好在中间,我妈说这就是上个月送了两箱水果的效果。"她踢了踢路边的杂草,"其实我也不想送,感觉怪怪的。"
秋风卷着落叶滚过路面,我踢飞的石子撞在垃圾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远处的菜市场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我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在厨房煎鸡蛋,油星溅到围裙上,爸爸蹲在门口修自行车,链条卡啦卡啦响,他说等这个月发工资就换辆新的,可这句话说了快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