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赐给疯王做他的画师。
人人以为我活不过三日。
入府那夜,他丢给我一具枯骨命我为其画像。他说这是他最满意的臣子。
后来,他那个惊才绝艳的王妃于雪夜中对我递来一方暖炉。
“先生的手当用来画天下,而非只画枯骨。”
第一章:枯骨为臣
“传朕旨意,翰林待诏顾长卿才思敏捷画技精湛,着即日起入靖王府为靖王伴读描摹丹青。”
内侍尖细的嗓音在太和殿上空盘旋。
我跪在下面叩首。
“臣遵旨。”
周遭的视线或同情或怜悯或幸灾乐祸。我一概不理。
靖王李玳是圣上第七子。
也是整个大启人人谈之色变的疯王。
半个时辰后,我被一顶小轿抬进了那座漆黑如墨的靖王府。
王府里没有灯笼。
引路的家仆穿着一身黑衣提着一盏白幡似的风灯,灯光幽幽映得他脸色青白。
整座王府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他把我引到一座高楼下便躬身退下了。
楼名“听雪”。
我推开门。
一股混杂着药味、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楼内也只点了一支蜡烛。
烛光旁坐着一个人。
玄色王袍,墨发披散,面容俊美得有些妖异。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柄剔骨小刀,刀锋在烛火下一闪一闪。
他便是李玳。
他没看我。
目光落在他面前书案上的一件物事上。
那是一具人类的头骨。
头骨被盘玩得很润呈现出一种象牙般的质感。
“你就是顾长卿?”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是。”
“会画像?”
“略懂。”
“很好。”他将那柄小刀插回头骨的眼窝里。
“从今夜起你便住在这听雪楼。”
“每日为本王的一位‘臣子’作一幅画像。”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具光滑的头骨。
“就从他开始吧。”
我的目光落在头骨上然后又移回他脸上。
他的眼神很亮,亮得像淬了毒的星星,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和野兽般的残忍。
“王爷,”我问,“这位大人该如何落款?”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笑声在空旷的楼里有些渗人。
“他呀……”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伸手抚摸着那头骨。
“他曾是朕的太傅,教朕读书,教朕道理。”
“他告诉朕为人臣当忠君爱国有风骨。”
“后来……”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死在了来本王府上的路上。”
“被乱马踩成了肉泥。”
“只剩下这颗脑袋还算完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我提起笔饱蘸浓墨。
片刻后一具白骨跃然纸上。
画的角落我落了款。
——故太傅,张闻道。
风骨犹存。
李玳走过来,看了看我的画,又看了看我。
“你的手很稳。”他说。
“吃饭的家伙,不敢抖。”我回答。
他拿起画放在烛火上点燃。
火光映着他那张忽明忽暗的脸。
“画得不错。”
“明日再画一幅。”
纸张化为灰烬。
我的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