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二岁那年，村里那口老井开始不对劲。
那口井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井沿的青石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符咒，早就看不清了。
打我记事起，就听老人说这井邪性，半夜不能去打水，不然会听见井底下有人说话。
李老三家的闺女小翠是第一个出事的。那年她十六岁，长得水灵，就是性子闷。
她爹喝醉了总打她，有天夜里她穿着件蓝布衫，一头扎进了井里。
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发了，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红头绳。
怪事是从头七那天开始的。
先是有人半夜听见井里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桶舀水。
村主任带着人去看，井水黑得跟墨似的，水面飘着那根红头绳——明明下葬时都给她系在手腕上了。
王瘸子说他守夜那晚看得真真的。
月光底下，有个湿漉漉的人影蹲在井台上梳头，头发长得能拖到井里。他刚要喊，那影子"哧溜"就滑进井里，跟条鱼似的。
第二天全村都传遍了，神婆刘奶奶端着香灰绕井转了三圈，突然跪在地上磕头："井王爷要讨媳妇呢！"
我表姐春桃不信邪，非说都是迷信。
中元节那天傍晚，她拎着水桶去井边洗衣裳，回来时左脚上的绣花鞋不见了。
第二天，全村人都看见井沿上摆着只湿透的绣花鞋，鞋头朝着村子的方向。春桃回家发了三天高烧，嘴里一直念叨"井里有人拽我"。
后来事情越发蹊跷。
每天清晨井台上都会出现一滩水渍，渐渐连成个女人的轮廓。
有胆大的后生往井里扔了只活公鸡，那鸡扑腾了两下就沉了底，再捞上来时浑身没一根毛，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似的。
村长从县里请来个专家。抽水机响了半天，井水快见底时突然卡住不动了。
专家凑近一看，脸唰地白了——井底沉着七具白骨，个个手腕上都缠着红绳，最新鲜的那具还穿着小翠的花布衫。
最瘆人的是，这些骨头全都头朝下站着，像是从井底往上爬的姿势。
抽水机突然自己转了起来，井里"哗"地涌出腥臭的黑水。
专家吓得当天就回了城。村里老人说，这是井王爷发怒了，要再送个媳妇下去才能平息。
那天夜里，小翠她爹跪在井边磕头，脑门都磕出血了。井里伸出条苍白的手臂，湿漉漉的手指正一下下梳着他闺女的头发。
第二天，人们在小翠坟前发现了她爹的尸体——浑身滴水，手里攥着半截红头绳，脸上带着笑。
井水后来变清了，可再没人敢去打水。村里孩子都说，半夜能听见井里传来"吱呀吱呀"的摇辘轳声，像是有人正把水桶慢慢放下去……
后来我去了城里读书，老井的事渐渐淡了。
直到去年冬天，村里二婶打电话来，声音都在打颤："你快回来看看吧，那井......那井又吃人了！"
我赶回去时，井台边已经围满了人。
地上散着几件湿透的小孩衣裳，井沿上留着几道细小的抓痕。
二婶哭着说，她孙子狗娃和隔壁家丫头在井边玩捉迷藏，一转眼的功夫，俩孩子就不见了，就剩狗娃的一只塑料凉鞋卡在井沿缝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