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心随着他的描述一点点往下沉。惊风之症,发于稚儿,最是凶险急骤。尤其在这深宫之内,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张院判?那个年近花甲、在太医院经营多年、惯会逢迎、医术却日渐平庸的老滑头?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承乾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平日里肃穆的殿宇此刻被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恐慌所笼罩。宫女太监们个个面无人色,如同惊弓之鸟,缩在角落或廊柱下,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属于孩童的、病态的燥热气息,还有挥之不去的、名为“帝王之怒”的恐怖威压。
林晚疾步穿过跪了一地的宫人,踏入内殿。暖阁里,气氛更是凝滞得如同结了冰。几个太医围在小小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边,个个额头冒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为首的正是张院判,他那张保养得宜、惯常带着三分笑意的圆脸,此刻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拿着银针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废物!一群废物!”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闷雷在暖阁里炸开。
林晚只觉得一股森寒刺骨的威压兜头罩下,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那声音的来源,只凭着余光,瞥见一抹刺目的明黄身影立在床边,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新帝萧彻!
她立刻深深垂下头,目光死死钉在自己青灰色的官靴鞋尖上,仿佛那里有最吸引人的图案。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因为敬畏,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拔步床的方向。
帐幔半垂,隐约可见一个幼小的身躯躺在层层锦被之中,正剧烈地抽搐着。小小的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次痉挛都带着令人心惊的力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牙关紧咬,小脸憋得青紫,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急速转动。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凶险百倍!这已是惊风中最要命的“角弓反张”之象,再拖下去,即便救回,也恐成废人。
“陛…陛下息怒!”张院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句子,“小殿下…此乃急惊风…邪热内闭心包…臣…臣已用了安宫牛黄丸…并施以…镇惊开窍之针…可…可这邪风太盛…”他语无伦次,显然已乱了方寸。
“息怒?朕的儿子命悬一线,你让朕息怒?!”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再救不醒稷儿,朕让你们太医院所有人陪葬!”那凛冽的杀意,毫不掩饰,瞬间让暖阁内的空气又降了十度,几个太医几乎瘫软在地。
不能再等了!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上前一步,对着那抹明黄的方向深深躬身,声音竭力保持着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陛下!微臣林晚,请为小殿下诊治!”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包括那道足以将人洞穿的、属于帝王的冰冷视线,都聚焦在了她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低垂的头顶停留,带着审视,带着怀疑,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威压,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脊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