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服下面压着个日记本,牛皮封面已经泛黄,上面用毛笔写着“青瓦戏班 陈守义”——是爷爷的名字。
翻开第一页,字迹有力,记着戏班的日常:“三月初五,教红丫头练水袖,她总学不会,急得哭鼻子。”“五月廿三,红丫头唱《穆桂英》,台下叫好声把房梁都震塌了。”
翻到最后几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溅得到处都是:
“七月十四,红丫头咳得厉害,还坚持要上台,说台下有大人物来看。”
“七月十五,开戏前,看见李镇长往红丫头的茶里放东西,我没敢作声。”
“七月十六,红丫头倒在台上,嘴里吐着血,戏服被撕碎了……李镇长让人把她的尸身抬走,说是‘暴病身亡’。”
“七月十七,我在乱葬岗找到红丫头的坟,坟头被野狗刨了,我把她的骨头收进坛子里,藏在戏台子底下……”
我的手直哆嗦,日记本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红戏服的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正是红姨。她身边站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中山装,笑得很腼腆——是年轻时的爷爷。
照片背面写着行字:“红英吾爱,待我把戏班撑起来,便娶你。”
红英……原来红姨叫红英。
突然,樟木箱里的红戏服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翻身。我吓得后退,撞在炕沿上,后脑勺磕得生疼。抬头一看,红戏服正慢慢往上飘,飘到房梁上,悬在半空,袖子垂下来,像两只红胳膊。
“陈哥……”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细细的,带着戏腔,“三十年了,你咋才把戏服给我送来?”
我抓起地上的日记本就往外跑,红戏服在后面追,袖子扫过门框,发出“哗啦”的响声。跑到祠堂门口,我看见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变成了绿色,灯芯上缠着根红绸子,像条小蛇。
“红姨……”我对着空气说,“我爷不是故意不送的,他是怕……”
“怕李镇长?”红姨的声音冷笑,“当年他要是敢站出来,我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祠堂里的牌位突然“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地上碎成了片。供桌后面,慢慢走出个穿中山装的影子,背对着我,肩膀抖得厉害——是爷爷的魂魄。
“红英,对不起……”爷爷的声音哽咽,“我没护住你……”
红戏服飘到爷爷面前,袖子轻轻拂过他的脸:“陈哥,我不怪你,我就是想……再唱一次《穆桂英挂帅》,唱给你听。”
爷爷的影子点了点头,红戏服突然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件普通的旧戏服。长明灯的光变回了黄色,安安静静地燃着。
我捡起戏服,发现里面裹着个小坛子,坛口用红布封着,上面写着个“红”字。
4 李镇长的坟
天亮后,我在戏台子底下挖出了个坛子,和樟木箱里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写着个“李”字。王伯说,李镇长十年前就死了,死在酒桌上,脑溢血,据说死前总喊“红英饶命”。
“他的坟在乱葬岗,”王伯往乱葬岗的方向指了指,“那地方邪乎得很,埋的都是横死的人,白天都没人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