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股冰冷的麻意,从张承志的脚底板瞬间炸开,沿着脊椎骨闪电般直冲头顶。头发根根倒竖!他想呼吸,喉咙却像是被那浓烈的腥气灌满了铁铅,死命地堵着,只有心脏在狭窄脆弱的胸膛里像发了疯的狂鼓,重重地锤击着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被这单一的恐怖声响所淹没。

“咚!咚!咚!”

“跑……”

“快……跑啊……!”

“呜呜……”

不知道是哪张撕裂的嘴巴里,挤出了几个破碎到不成调的音节,细微而微弱,却被那巨大的、无声的恐惧死死扼住,只传出喉咙底部绝望的呜咽。

虎子冲在最前,离那“拱桥”最近。他彻底吓破了胆,浑身抖得如同狂风里最后一片叶子,一股浓烈的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裤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痕。他想退后,一只脚滑在了覆盖青苔的湿石上,“嗷呜”一声惊恐的惨嚎,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

“扑通!”水花四溅。不是他自己跳的,是吓瘫后仰倒栽进去的。

这声音如同引信炸开!

二狗离得稍后,眼睁睁看着那拱出水面、泛着死光的巨大鳞甲在烈日下闪烁,直接一声没吭,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类似打嗝般倒抽冷气的“呃!”,眼白猛地翻上去,干脆利落,面条一样滑倒在潮湿冰冷的泥地上,连一点缓冲都没有。

跑在最后的铁蛋反应反而快了一瞬,在虎子栽进水里的同时,他喉咙里发出野兽垂死般嗬嗬的漏气声,猛地一扭身,本能地想沿着来路蹿回青杠林。可他这转身太过仓皇莽撞,整个人狠狠地撞在一株碗口粗的老青杠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脑袋结结实实地磕了上去,额角立刻见了红,鲜血顺着稚嫩的脸颊蜿蜒流下,竟也恍若不觉,只凭着最后一点逃命的意志,手脚并用,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扑向树林边缘。

岸边一片狼藉。哭嚎的(那是被撞懵了的铁蛋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剧痛而发出的声音)、呛水的(虎子在水里扑腾挣扎)、尿裤子的(依旧是虎子)、晕厥不醒的(二狗)……唯独没有面对那个水上巨物的声响。所有能喘气的,都在逃离那个潭中心拱起的、沉默的恐怖。

张承志没有立刻动。他的位置处在铁蛋和二狗中间,离那幽深诡异的龙凼湫,不过短短几步之遥。那股裹着浓烈腥气的冷风,刀子一样刮在面皮上。

他无法呼吸。眼珠子像是被钉在了水面中央那个巨大的、泛着乌金色冰冷光泽的弧形脊背上,半点都无法挪开。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喧嚣,心在肋骨后面发疯一样擂鼓,震得他整个胸腔和头颅都在嗡嗡作响。腿脚灌满了冰冷的铅块,又重又麻,每一寸筋骨都在颤抖,每一根汗毛都在尖啸着危险。他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再睁开时那张由无数冰冷鳞片组成的拱桥会直接压到他头顶!

混乱中,一丝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那不是冰冷的岩石或朽木!那不是死物!那东西……它在等!

等什么?

村里老人夏夜围在晒坝上抽烟闲聊时带着神秘敬畏的低语,猛地冲破了恐惧的冰壳,撞进张承志一片死寂的脑子里。说的是这龙凼湫!说的是潭底寒洞里住着的老物!